二十周年纪念版序言(第4/13页)

读者朋友,你遇到过的最可怕的精神吸血鬼是谁?

是你那吹毛求疵、对你指手画脚、令你痛不欲生的老板吗?

是你那心机重重、玩弄爱情的恋人吗?

是你那魔鬼般的导师吗?

是你那索求无度、喜怒无常、同你争执不下的孩子吗?

抑或是某个你从未想过会是精神吸血鬼的人?他潜伏在阴影中积蓄力量,等待着你自投罗网,然后吸干你的灵魂。

1985年到1986年,我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写作《魔鬼在你身后》。但对于一个热情勃发的年轻小说家来说,足够了。

当然,我每周还要为APEX项目工作八十个小时以上,但这不成问题。夜晚、周末、同卡伦和小简看电视,进电影院,外出游玩,短途旅行……一切休闲时间都被占用了。我在黄色稿纸上运笔如飞,写作到深夜。我一大早就爬起来——我常常不得不六点半以前离家,带着满巴士的孩子去APEX中心,然后七点刚过就得开始上课——将昨晚手写的章节用打字机疯狂地打出来。我花了一大笔钱,从文具租赁行买了一台返修过的二手IBM Selectric打字机。我下了好大决心才购入这台设备,因为以前那台Olivetti小打字机已经不能胜任新的艰巨任务——一部最终长达一千五百多页的大部头。

《魔鬼在你身后》是如此之复杂——至少对我来说是如此——角色是如此之多,我职业生涯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由卧室改装的办公室里堆满了牛皮纸纸条。我在纸条上记录了众多角色的行为、互动以及最终命运,并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勾出来。我记得,梅勒妮·福勒是红色,索尔·拉斯基是蓝色,尼娜·德雷顿是淡黄色,托尼·哈罗德是黄绿色,上校——也就是威利——是纳粹制服般的黑色。我的书房墙上画满了五颜六色的线条,杂乱地交错着,在重要的交叉点旁还写有潦草的注释。有的线条会突然断掉,因为那条线代表的角色死了。从地板堆到天花板的牛皮纸纸条,看上去就像坏掉的地震检波器吐出的纸带。

秋过冬来,冬去春至,写满字的黄色稿纸、参考书、地图和打字机打出的《魔鬼在你身后》的稿子在身边越累越高,堆成了小山。我不时会告知詹姆斯·法兰科我的这本书会有多厚,而我的出版商兼编辑的回答总是三个字:“没问题。”

这本书计划1986年秋天写完。那年夏天,我聘请APEX项目的秘书阿琳为我工作。她每天在自己家中,根据我修订过的已打出的稿子,将其重新再打出来。当时,我有五六十本字迹潦草、布满涂改痕迹的稿纸,我自己打出来的稿子也有两英尺半高。

那年夏天,我每天有十六到二十个小时用于创作《魔鬼在你身后》。简有时候会来书房找我玩,但她在那个小房间里几乎找不到落脚的空地。卡伦会在晚上十点或十一点来对我说晚安。她知道,我还会继续工作四五个小时,直至寂静的凌晨。每天阿琳都会将她打出的倒数第二稿带给我,而我又会在稿子上做修改,再返给她,然后继续手写剩下的几百页。我就像疯了一样。但我喜欢这种状态。

卡伦和我本来对必须支付给阿琳的昂贵打字费而忧心,但后来我们打消了顾虑。签订合同之后拿到的一万两千五百美元不是一笔小钱,书稿交出之后,我们又能拿到一万两千五百美元。而1987年初出版精装本后,我们还能拿到六千两百五十美元。就算我必须将预付金的一半拿出来购买打字机、聘请打字员、购买记号笔,那又如何?不管怎样,我都得把书写完!

那年夏末,我终于完成了《魔鬼在你身后》,总共一千五百三十四页。我同詹姆斯·法兰科上次联系还是在好几个星期前,当我把这部巨著的最终长度告诉他的时候,他的反应是:“真长,但别担心,我们可以出成一本书。”(法兰科一页都没读过,但他喜欢我口头汇报的故事情节)

在理论上的暑假即将结束的最后几天,我夜以继日地将部分章节的最后定稿打出来,阿琳则以更快的速度将我给她的其他章节打出来。我们在学校开学、我必须重新将每周八十到一百个小时投入APEX教学之前的一天大功告成。我请了一天假,带着卡伦和简去了我们镇上的小公共游泳池。我躺在夏末的阳光中(我像蛆一样苍白),看着周围别的家庭和游泳者,我暗暗感叹:这会儿——这短短几小时——就是我的暑假啊。

但我觉得,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在我准备将《魔鬼在你身后》交给法兰科的时候,我得知了两件事:第一,我的第一部小说《迦梨之歌》入围世界奇幻奖,成为最后六个候选作品之一;第二,蓝鸟书店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