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第2/4页)
或者,佐和那种说法,也许是出于一时的逞强或恐吓,实际上未必会有什么行动。
对佐和的言论置之不理,只管刺杀藏原好了,这本来就是勋的事。因为藏原的警卫无疑是最严密的。勋把这件事交给井筒,借口出于对这位轻信人言、豪侠而开朗的青年的友谊。井筒十分感激,不过勋的心里总有一种“逃避”的感觉。
飞机不投炸弹,而投照明弹和檄文,这出自于堀中尉的忠告,他还答应敦请盟友志贺中尉入伙。
问题是武器。二十人中的十人各有一把日本刀。爆炸变电所时,这种腰中物也许会造成麻烦,所以再带上一把匕首就足够了。新式的混合炸药,估计也能搞到手。堀中尉至少可以贡献两挺轻机枪。
“相良,你先给大家读一读必需品吧。”
“好的,”相良担心周围有人,小声读起来。大伙儿侧耳倾听。
“宽幅漂白布
“长约一丈六尺,用作书写标语的横幅,自刃时竖立在一旁。其余供各人裹腹使用。
“扎头巾、袖章、袖章别针、胶底布鞋
“各二十份。
“纸张
“白纸一刀,五色纸二至三刀,印制檄文所需张数。
“汽油
“纵火用,可从三四个加油站分别购进一二罐,尽量分散购买。
“油印机一台及附属品一套。
“笔墨类
“绷带、止血药、提神用烧酒。
“水壶
“手电筒
“……大体上就是这些。可以由各人分头购入,藏在预先准备好的秘密场所。回京后应立即着手物色这些场所。”
“购买这些物品的经费够吗?”
“够,饭沼君全部存款计八十五元,再加上各人的存款,共计三百二十八元。还有,刚才来这里之前,临时收到一封写着‘明治史研究会全体同仁启’的挂号信,现在带来,当着大家的面开封。说不定是汇款。不过,总有点儿奇怪。”
相良打开信封,出现十张百元大钞,大伙儿惊呆了。信中夹着一枚便笺,只写了两三行字,相良读道:
“这是匆匆出售国有山林的款子,这钱是干净的,请使用吧。佐和。”
“佐和?”
勋听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震。
佐和又来了个令人不可理解的行动。尽管确信他的这笔钱是净财,但也可能打算用这笔钱换取暗杀藏原的机会,或者留下千元巨资作为遗物,然后付诸行动。这些一概都不清楚。
但是,勋觉得有必要迅速做出判断。他说:
“是塾里的佐和君,一位沉默寡言的同志,这笔钱可以收下。”
“真是太好啦!这下子,资金足足有余。我们有神明相助啊。”
相良一副怪相,将百元大钞贴在眼睛上一拜再拜。
“具体细节以后再补充说明。先决定日期吧,执行时间都包含在各自的计划里了。因为深夜造成停电没有什么效果,所以当以午后十点为限。接着,一小时之内袭击日银,至于日期……”
此时,勋的心里,浮现起太田黑伴雄跪拜在新开大神宫神前,等待神示的姿影。
当时,他在夏阳高照下的本殿的正中所进行的两项祈求是:
“纳死谏于当路,以厘革秕政事。
“挥剑于暗中,仆当路之奸臣事。”
此二项祈求未获神的嘉纳。如今,勋继其后欲伺神意。
尽管有夏与秋、肥后与甲州、明治与昭和的区别,但青年们的嗜血之剑正渴望于暗中舞动,那本小册子的故事已经冲决言语的堤坝,溢满现实的田野。读了那些故事被点燃的灵魂,并不因此而满足,他们还要燃起真正的火焰。
愿随天鹅高飞起,
只留皮囊在人间。
这是樱园先生的和歌。眼下,就像昨天唱的歌一样,在勋的脑海里展开了翅膀。
大家都不表述意见,只是默默窥视着勋的脸色。勋抬眼眺望对岸绝壁上方的天空,那里缭乱的、闪光的晚云,比起刚才变得稀薄些了,但还残留着梳子梳过似的细密的云纹。勋期待着,神的眼睛是否从那里窥视着自己?
绝壁已经涂上夕晖的阴影。眼下的流水泛着白沫,看得十分鲜明。自己也成为那些故事中的人物了。
在那永远为后世人所记忆的光荣的瞬间,也许会有自己这一伙人。那似有若无的夕风劲吹的寒凉中,潜隐着青铜纪念碑式的冷峻,这难道不是神灵可能出现的时候吗?
……没有出现任何关于日期和数字的启示。那崇高的晚云的明光里,没有出现任何为他们增强信念的迹象。也没有产生舍弃语言、只靠心灵交流的东西。琴弦断绝,奏不出任何音曲。
虽说如此,就像太田黑伴雄所知道的那样,这并非神的辞谢,拒绝也不是很明了的。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勋思忖着。如今,聚集在这里的未满二十岁、青春洋溢的年轻人,都把热切而闪光的视线,集中于勋一个人身上。勋却仰望着高高的绝壁上方神圣的灵光。事态迫在眉睫,时机已经成熟。应该出现迹象了。然而,神既不首肯,也不辞退,只原封不动地模拟着这片土地上的不决断和不如意,于高空的明光中,神似乎已经放弃决断,犹如从脚上随便甩掉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