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10页)

马飞奔进村,街上的大人小孩慌忙向两边闪,鸡飞鸭叫地乱成一片。

迎面来了几辆送粪的车子,德强一看心慌起来:如果让马冲过去,会踩伤人的!他心里一急,顾不得许多,就一头栽下来……战马是有这种习性的,当它的骑者掉下时,它会立即停住。

人们都吃惊地赶过来。不一会儿,老号长他们也喘吁吁地跑来了,七手八脚忙着把跌在粪堆上的德强救起。幸亏粪泥是软的,没有大伤着。德强被唤醒过来后,扶着老号长,一跛一拐地回团部去。

陈政委一见可生气了,严厉地斥责老号长。老号长也承认自己做得不对。德强却一面抱着撞脱臼的腿吸冷气,一面说:

“政委,不怨老号长,是我要求干的。不是学着老号长的动作我怎么也上不去那烈马。摔是摔了一家伙,可我又跟老号长学了一手。”

德强常跟老号长学本事。老号长是跟陈明政委从山东省委来的。去年德强给陈政委当通讯员时,除政委常讲老号长作战经验丰富,他当过红军,参加过长征。他现在的任务是看管首长的马匹和这几个小家伙。德强他们虽然常和他嬉闹,可都很尊敬他。

老号长也很愿意把一切经验都介绍给他们。比如说不骑马行军时,遇到侧面的敌人打枪,你就到马的另一旁,脚步跟马走的一样齐,这样一匹马就能掩护两个人;听到敌人的子弹在头上吱吱的尖叫,你不要怕它,尽管往前冲,可是听到噗噗的叫声,你就要赶快隐蔽了……

也许就因为他是从百战中钻出来的老兵吧,迄今还没有一颗子弹碰过他一下呢!有一次,子弹把他的裤子穿了一个洞,打完仗他笑呵呵地说:

“哈哈!这家伙想吃我的肉。嘿,我老孙有俺那一家子孙悟空大圣传授的‘分寸避弹器’,一分一毫都给它算好啦,它一辈子也别想擦我一根汗毛去。”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老头子像个小孩子似的,整天乐呵呵的,再艰苦的环境也不能给他带来一点愁闷。他也最爱开小家伙们的玩笑。

德强参军不久,陈政委的妻子侯敏——是位小学教员——来了。德强问老号长,在送洗脸水时应当称呼她什么。老号长扬着眉毛,一本正经地说:

“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人家是先生,又是首长的爱人,要有礼节才行!嗨,要叫她看看咱们八路军的文雅,对,要文雅。你要称太太,就说:‘请太太洗脸。’”

德强见他挺认真,就照他说的做了,结果把那女教员闹了个大红脸。老号长在窗外听着,乐得捧腹大笑。陈政委又好气又好笑,他知道是这老头子出的鬼主意,把他叫来责备一顿。老号长更乐了,为这事一连好几天合不拢嘴。

在老号长的带领下,德强、于水和小张几个小家伙长大成人,现在都成为首长的警卫员了。德强跟于得海团长,于水跟陈政委,小张跟参谋长。

一个月前,陈政委带着于水出去执行任务,今天就要胜利归来了。这消息振奋着全团人的心,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像就要出发打仗一样。

德强全副武装,从大门里奔出两匹战马。白色的是团长骑的,枣红色的——就是那匹烈性的大洋马是他自己的坐骑。他打扫干净马身上的碎毛,备上马鞍,勒紧马肚带,把马拴在墙上的铁环子上,就立在门口,向西面大道上张望,专等政委归来。

嘹亮激昂的集合号声响起来。部队都向西面的沙河滩跑去。

一会儿,一个装束打扮和德强差不多的小战士飞也似的跑过来,近前看时,是参谋长的警卫员小张,小张边跑边嚷:

“小冯,快,快!来啦,来啦!”

于团长脸刮得净光,身上穿着洗得干干净净、熨熨帖帖的军装,大步从门里跨出来。德强牵着马,紧跟在他后面,向西沙河走去。

部队像要阅兵一样,线打的那样整齐的队形,行行列列地排在河滩里。战士们都鸦雀无声,纹丝不动,挺身肃立。枪上的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看热闹的老百姓,拥挤在堤坝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于团长挺胸昂首,望着西方。

西方的大路上空尘土飞扬,渐渐一百多人的队伍出现了。

前面,陈政委同一个矮黑胖子并辔而行。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柳八爷。

这柳八爷是胶东的土匪司令之一。早先也是农民起义的首领,但长期的野林生活,使他养成了浓厚的流寇习气。他手下有一百多人,个个身强力壮,每人一支钢枪,大都是神枪手。他们遍处游动,到哪吃哪,遇着不好说话的官吏和财主,就把他们抢劫屠杀一空。有一个时期,“中央军鲁东军区司令官”赵保原曾把他们收编,可是不到几天他们就叫赵保原吃了哑巴亏——把弹药搞足又拉上山去。抗战初期,八路军曾派人去动员他们抗日。柳八爷说叫他帮帮忙倒可以,参加八路军受人管束可不干。后来我们有干部到省委来往,经常请他们护送。敌人都怕他们。柳八爷把队伍布置在敌人碉堡周围,就对上面喊道:“不要打枪,我柳八爷今夜有事!”敌人真的不敢动了。因为敌人知道他的兵早都瞄好碉堡的枪眼,只要上面一动,马上就会准准打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