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8页)

“秀娟,这样做就不对了。咱们的抗日统一战线你不是不知道,不论穷富,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咱们都欢迎,怎么能不要人家的呢?”姜永泉对娟子的警惕性是喜欢的,并希望多有几个像她这样立场坚定的人,他也很理解娟子的心情,只是他考虑的多一层,全面些,不同意娟子的做法。他又接下去说道:

“秀娟,光有气不行,怀疑他有假,就要注意他什么地方有假,要弄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才行。”

“我一见他就有气,我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许是为他和王唯一是一家人,里面有些私仇?嗯,你说得对,以前我光是不信他,往后多留点神好啦!”娟子说着进了屋,把包袱放到炕上。

“这么晚,你到底来做什么呀?”姜永泉看着包袱问。

“啊,是做这个来啦,”娟子笑着把包袱解开,里面是床被子,“你的被不是丢了吗?”

“哎呀,这怎么能行?你们盖什么?我一个人好对付。”姜永泉忙说。

母亲的房子烧了,原先姜永泉住的南屋烧得轻些,被八路军救下来,全家搬了进去。姜永泉就搬到村政府来住了。

“俺们还有呢。”娟子把被子丢到炕里边,就势坐到炕沿上,又加上一句似乎是多余的话,“是俺妈叫送来的。”

“谁告诉大娘我被丢了?”姜永泉有些惊奇地问。

“看你,”娟子瞥他一眼,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给你就盖吧,问起就没头啦。”

姜永泉也不好再争,憨憨地笑笑。

娟子像还有什么话说,但脸烘热了,说不出口,也不愿马上走开。

姜永泉也坐下来,看了她几眼,本想说:“好睡啦。”可又咽回去了。

沉默了一会儿,娟子抬头看着姜永泉那消瘦而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两块病态的红晕,眼窝深凹下去,眼眸里网着血丝,禁不住一阵心热,怜惜地说:

“姜同志,你可要注意些身子啊!我看你这几天很少吃东西……”

“嘿,我没有什么,身板还挺硬实。就是有时肚子有点不大舒服……那是小事。”姜永泉微笑着说,又关切地问:

“秀娟,这些日子受得住吗?够戗吧?”

“受得住。再苦也不怕……”娟子忽然鼻子一酸,眼泪几乎掉下来,用力压抑着说:

“唉,就是咱们的人死了好几个。七子哥和七嫂子多么好的人啊!还有柱子媳妇,你没看到糟蹋成什么样子,肚里还有五个月的孩子……唉,鬼子可真狠心哪!多咱把他们消灭干净才好!”娟子撩起衣襟揉眼睛。

姜永泉习惯地把手撂起棉袍子插进腰里,在地上徘徊一会儿,像回答她的话又像自言自语地说:

“是啊,革命就是要流血的。咱们是在半道进入革命的,那些前辈受的苦流的血就更多了。红军在长征时,那环境是多么残酷啊!记得理琪同志时常拿毛主席的话教导我们。毛主席说,要拿枪杆子改造咱中国,穷人就这么一条活路。咱们活着的人,都要更努力的战斗,不怕流血牺牲,才对得起死去的先烈,才能完成革命任务。七子就是咱们的榜样!”他转为兴奋:“你看今天群众的劲头,是多么大啊!嗨!咱们就要这样,倒下去一个,激起十个报仇的!革命的路虽长虽苦,可是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咱们的!”

每一个字,都打在娟子那温存善良的心坎上。她振作起来,全身充满了愤恨、热爱和由此而来的力量。她恨,恨死了敌人!她爱,爱那些她没见到的革命战友,爱那些早早和刚刚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先烈!她绝不玷辱由鲜血浸染而成的革命红旗,她要以自己的血把红旗染得再红些,使它多放出一道绚烂的光芒!

娟子的心房里早已印上姜永泉这个影子,一天天的她越觉得他可敬可爱。

她不是单纯从一个姑娘来感受他的可爱,他的价值,而她觉得每个人对他都会有这样的感情。真正好的人谁都会喜爱的。他是她的领导,她的同志,她的战友,她所需要的一切他都会给予她,他是她所熟悉的人中间最好的一个。

生死与共的战友的友情,使人类所有的任何友谊,都无可比拟。

天是晴朗的,月亮还没出来,只有星儿像个顽皮孩子的眼睛,一地瞧着人。夜风煞住了,昆虫早已入蛰冬眠了,这隆冬的午夜异常静谧,万籁无声。没有水汽和薄雾,盖着厚雪的茅屋,洁白的山峰,显得格外醒目而明澈,空气里充满清新凉爽的气氛,令人心旷神怡。

娟子迈着矫健的步伐往家走。她的脸血红血红的,热得能烫手,瞧,墙头上偶尔飘落下的片片的雪花儿,一触到她的脸腮上就化了。她不感到冷,相反心里还热乎乎的,真像有火烧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