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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从来没读过巴勒斯,在家里爸爸妈妈不让我读他的书。我知道的泰山是在上厕所的时候听其他人说的。雷哲跟我说这套书(4)有种族歧视的倾向,我不知道是这套书有种族主义倾向,就算有,这也不是泰山的错,还是泰山本身就有种族主义倾向,要是这样问题就棘手了。可要是直接说我根本没读过这套书的话,我肯定赢不了这场争论。在这种情况下,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说一声“天哪,竟然这么晚了”,然后离开。

沿着市区里纵横交错的黑暗街道独自走回家,一辆火车从我右边呼啸而过,火车道旁起落栅栏上的灯亮了,铃铛也响了。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伍德斯托克比萨店外面有一群酒鬼,我特意穿过马路绕开他们,其中一个人朝我喊了一嗓子,但我没理他。

回到家,托德还没睡,他也没读过巴勒斯,但是他看过好几遍日漫版本的人猿泰山——《新丛林之王泰山》。日漫里的泰山有超能力。绝对有。托德给我讲这个故事,我觉得它像是一出烹饪和色情结合的喜剧。他还说下次回家的时候给我带几期来看,但好像忘了我听不懂日语。

我都没法跟托德引出我的重点——雷哲是个混蛋——因为托德一直忙着说自己的重点:日本漫画家德弘正是个天才。最后“雷哲的所作所为真是太混蛋了”的想法在我脑子里也渐渐淡了。谁让我一开始叽叽喳喳地说泰山呢?这也太轻率了,我当时肯定是喝醉了。

一两天后,我终于找到了以斯拉。我的箱子的确在他那里,但是他气还没消,不太可能轻易把箱子给我。“你很忙吗?”我怀疑地问道。他以为这栋公寓有几层啊?

“说对了,”他说,“要是你觉得我不忙的话,只能说明你见识太少了。”

两天以后,他才打开装扫帚的柜子——柜子里有屎,这些屎威力巨大。以斯拉跟我说,要是愿意的话,我可以用这些屎毒死整个城市的人。他的责任就是守护这些屎,不让它们落入住在三楼的恐怖分子手中——把箱子从里面拿了出来。箱子上已经结了一层硬壳和一层蓝色的粉末。

“哦,对了,”以斯拉说,“我差点忘了。昨天有个人来找你,说他是你哥哥特拉弗斯。他本来想进来等你,但是我跟他说你不在的时候我要是让你的家人或朋友进你家,你能吃了我。”

我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是我哥哥,他终于还是来找我了,这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可我又很失望以斯拉让他走了,他一走就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情特别复杂。我的心怦怦地跳着,感觉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尽管爸爸妈妈现在偶尔还能收到哥哥寄的明信片,但我最后一次收到哥哥的消息是高中毕业的时候。世界很大,他在一张印有吴哥窟的明信片背面写道,做个大人。邮戳是伦敦,这就说明他可能在伦敦以外的任何地方。哥哥的名字不是特拉弗斯,这是以斯拉说的话里最有说服力的一点,哥哥肯定不会用他的真名。

“他说没说过他会回来?”我问。

“也许吧,也许他说过过两天再来。”

“过两天?这是个准确的数字还是大概的数字?他说的是过两天还是过几天?”

但是以斯拉不肯再说了。以斯拉坚持信息的简要原则,只会透露他认为必要的信息。他吸了吸牙齿说他记不清了,说他很忙,要管整整一栋公寓。

小的时候,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人。当然,他也很坏,而且是经常很坏,但也有很多很好的时候。他会花很长时间教我传球和打牌。我怀疑这些游戏可能是赌博游戏:金罗美牌、扑克牌配对、红心扑克和纸牌游戏。他很会打牌,但是在他的教导下,我打得比他更好,因为我那时候很小,没人能想到我打牌很好。我们经常跟哥哥的朋友打赌,赌注很大的那种,他们直接给哥哥现金,而我是要“垃圾桶男孩”的卡片,这可是游戏世界里的万能货币。我小时候有上百张这种卡片,我最喜欢的是贝蒂虫的牌,那个绿色的小仙女,她的微笑很甜。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说史蒂夫·克雷默很讨厌,他不喜欢我这么说他,就朝我扔了一个雪球,雪球里面有一颗石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我说的是对的。回家的时候,我头上顶着一个鼓鼓的包,膝盖里还有一些沙子。第二天,哥哥把史蒂夫的手捆在背后,拖着他走到我面前让他跟我道歉。然后哥哥就带我去吃冰雪公主,用他自己的钱给我买了一个巧克力甜筒。后来我们两个受到了惩罚,因为哥哥扭了史蒂夫的手腕,也因为我们两个偷偷离开学校。但是爸爸妈妈为了哥哥稍微模糊了一下家规,所以我和哥哥都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