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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男朋友说了一句:“亲爱的,别这样。”但是她并没有停下来,所以他就不厌其烦地一直说。她又跑到了另一张桌子前面,那张桌子上只有一个装着脏餐具的托盘。她很有技巧地把桌上所有能摔的东西都摔碎了,把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一个盐瓶在地上旋转着,转到我的脚边停下了。

一个年轻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劝她吃点镇静药。她朝他扔了一个勺子,勺子从他额头上弹飞了,声音很大。“别帮混蛋!”她的声音可一点都不镇静。

他蔫蔫地坐下来,睁大眼睛,对屋子里其他人说:“我没事。”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说服力。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了,“吃屎吧!我被打了!”

“就是这坨屎,我再也不想跟这坨屎在一起了。”女孩的男朋友说。他个头很大,脸却很瘦,穿一条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一件长外套,鼻子长得像一把刀。“你尽管把这个餐厅都砸了吧,你个发神经的婊子。不过你得先把我家钥匙还给我。”

她又扔了一把椅子,椅子在空中的时候离我的头大概只有四英尺。不不,四英尺应该是我说多了,应该不到四英尺,因为椅子砸到了我坐的那张桌子,把桌子掀翻了。就在桌子倒地的瞬间,我抓住了我的玻璃杯和餐盘,而我的书却砰地掉在了地上。“你过来拿!”她跟他说。

这个场景正中我的笑点,一个厨师在一堆碎盘子上发出邀请,我立刻就抽筋一样笑了起来,我的笑声听上去像奇怪的鸭子叫,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我这里。我赶紧停下不笑了,因为这不是一件好笑的事,所有人就又把头转了回去。餐厅玻璃墙外面已经站了一堆人,他们注意到了里面的动静,正在观战。有三个人本来要进来吃饭,现在就在门口停下了。

“别以为我不敢。”他朝她走了几步。她用手舀了一把沾满番茄酱的方糖朝他扔过去。

“我受够了!”他吼道,“咱们没戏了!我会把你的垃圾扔在走廊里然后换锁!”他转身要走,她朝他扔了一个玻璃杯,正好打到了他的耳朵。他踩空了一步,踉跄一下,用一只手摸了摸被打的耳朵,看看有没有出血。“你还欠我煤气费。”他没回头,“给我寄过来!”说完就走了。

门关上的时候,女孩停了一下。然后她转过身对我们吼道:“你们这些人看什么看?”她拿起一把椅子,我不知道她是想把它放回去还是想继续扔。我觉得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

一名校园警察赶到了,小心翼翼地朝我走过来,手一直放在枪套上。我站在一堆翻倒的桌椅里面,手里拿着装着半杯牛奶的无辜的玻璃杯和餐盘,餐盘上还放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无辜的奶酪三明治。“亲爱的,把它们放下。”他说,“坐下来好好说。”放下?放在哪儿?坐下?坐在哪儿?我方圆几里的东西都倒下了,就只有我一个还站着。“我们好好说。你可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保证你现在没有任何麻烦。”

“不是她。”柜台后面的女人跟校园警察说。她块头很大,岁数也挺大,大概有四十多岁,上嘴唇有一颗美人痣,眼线一直画到眼角。之前我把汉堡拿回去加热的时候,她曾经这样对我说:“你看起来像这儿的老板,来去很是随意,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是那个大个子。”她对警察说,伸手指着真正的肇事者。但是警察并没有注意到她,他全部精力都放在我身上,时刻留意着我下一步要做什么。

“冷静,”他又说了一遍,语气很友好还有几分温柔,“我保证你现在没有任何麻烦。”他向前走了一步,正好经过了那个编着辫子拿着椅子的肇事女生。我隔着警察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

“当你需要警察的时候,你一个都找不到。”她笑着对我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那是一种迷人的笑容。“恶人多作怪。”她把椅子举过头顶。“可是这儿没你什么事儿。”她把椅子朝门扔过去,正好是远离我和校园警察的方向。椅子背先着地了。

警察回头去看的时候,我手里的盘子和叉子掉在了地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左手手指不知怎的突然松了一下。听到声音,警察立刻又回过头来。

我手上还拿着我的玻璃杯,里面装着半杯牛奶。我举了举杯子,像要敬酒一样。“住手!”他说,这次他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友好了,“我可不是来过家家的。你他妈的别来挑战我。”

我又把玻璃杯扔在了地上。杯子破了,牛奶洒到了我的一只鞋上还钻进了我的袜子里。这次不是我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而是用吃奶的劲儿扔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