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童(第6/10页)

大家就抬了他去祠堂,停在大槐树底下。他仰着脸躺着。大家很肃穆地在旁边袖了手,可是,到黄昏了,阿爷还没死,对我大娘说,想喝粥。

于是大家就又把他抬回去了。

第二天,他又要大家抬过去。到晚上,还是没有死。就又抬回来。

这样过了四天,大家都有些倦。仍然围着阿爷,开始聊起天来。张家长,李家短。说到了兴处,就咯咯地笑。阿爷就睁开眼睛,眼白一轮。大家就都安静下去了。

到了第五天,阿爷终于死了。他死的时候,谁都没注意。整个下午,都在议论大殓时,请哪个戏班过来唱大戏。

到晚上要抬回家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僵了。

阿爷胸前捧着那张发黄的报纸,登了哥哥得冠军的新闻。大伯想将报纸抽出来,怎么都抽不出,只好呼啦啦地撕下来,扔在地上。

我捡起来,看见哥哥靠在他的摩托车旁边,站得直直的,却没有了头。给大伯撕掉了。

听我说完这些,宁夏没有言语。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脸,嘴里哼起一支旋律,是《光辉岁月》。

我也轻轻地和上去。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渐渐有薄薄的汗。她的声音弱下去。

宁夏躺在我身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搭在我胸前。在日光灯的光线里头,她瓷白的身体闪着莹蓝色。我禁不住摸了摸,温热的皮肤有细微的颤动。

我睡不着,随手拿起一本横沟正史。其实我很少看书,但是,每当睡不着的时候,我会看这个日本作家的东西。他将一些血腥的故事,讲得很安静。适合这样的夜晚。

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宁夏还在睡,睡得很熟。百叶窗将阳光筛下来,她身上就有了许多道弯曲的条纹。她翻了下身,终于醒过来。揉揉眼睛,看着我,用对陌生人的眼神。

她迅速地爬起来,开始穿衣服。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快要穿好的时候,我打开抽屉,抽出一张一千块,放在她手上。

她的动作静止了,捏着那张钱,停顿了几秒,然后掷在床上,顺手给了我一个耳光。

我听见,她“噔噔噔”地跑下楼去。我摸摸脸,有些发烫。

至今想来,和宁夏在一起的日子,其实有些突兀。但当时却觉得顺理成章。

在店铺打烊的时候,她经常出现在门口,浅笑着看我。同事们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对我和这个女孩的拍拖,也报以简单祝福的态度。

他们都注意到女孩穿着的,正是我们店里卖的77。也都说她穿得特别好看,简直可以取代门口灯箱上的广告代言人。

那一天,她身上是一件颜色极其朴素的碎花长衫,头发轻轻地挽着。也不进来,在门口看着我,说不出的娴静。

我们走在旺角的街头。穿过女人街,还有通明的灯火。在这深夜的热闹里,宁夏有些兴奋,恢复了活泼的样子。她随手拿了一件写满了潮语的T-shirt,在身上比画。又或者抄起一只面具,戴在我的脸上,用手机“喀嚓喀嚓”拍了许多张,全然不顾摊档老板的眼光。

在接近街尾的偏僻地方,有一个很小的摊位,琳琅地摆着一些饰物和玉器。大概大多都是假的。看摊的是个老婆婆,也并没有招徕生意的姿态,竟然半阖着眼在打瞌睡。

宁夏蹲下来,在这些东西里翻了一会儿,捡起一对紫色的耳钉。对着光看一看。

婆婆说,小姑娘,紫萤石的。这种颜色不多见呢。

宁夏认真地又看一看,问,多少钱?

婆婆说,我快要收档了,算你两百好不好?

宁夏放下说,折一半我就要。

婆婆抬起眼睛,看看她说,一半钱我卖给你一只,可戴一只是留不住男人的心的。

宁夏大笑起来。她说,婆婆,你留着自己戴吧。我这辈子,就没想过要留住男人。

说罢,她远远地大步走开了。

我想一想,掏出两百块,给了婆婆。

婆婆将耳钉放在我手里,笑一笑,慢悠悠地说,她不要留你。你留住她。

西洋菜街的尽头。我拉住宁夏,把耳钉给她看。她的眼睛亮一亮,说,你给我戴上。

我给她戴了。她问我,好看么?在暗影子里,萤石发出一种有些诡异的光芒。

这时候,有人走近,一边有嘈杂的说话声。

宁夏突然转一下身,抱紧了我,突然吻上了我的嘴。几乎透不过气。

我们这样抱了几分钟,那些人走远了。

宁夏放开了我。我看一看她,又捉住了她的唇。

我们在我的小屋里做爱。

我感受到了做一个男人的好处。很美妙。宁夏用她的身体控制节奏,让我欲罢不能。

我们没有太激烈的动作。也因为宁夏的从容和娴熟,我们之间没有冷场。在接近高潮的时候,宁夏发出了轻细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