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阿巴卡达巴(第6/11页)

一位妩媚动人、十足性感的女招待引着我们走下一条豪华的黑色地毯——黑得像午夜,像见不得人的谎言,像乌鸦,像阴沉的怒气,像打招呼“嘿呀,黑家伙!”那样黑,一句话,乌黑乌黑的地毯。那位女招待的纱丽低低掩在臀部上,性感得要命,肚脐眼上插了一朵茉莉花。在我们往下走进黑暗中时,她朝我们转过身,脸上带着安慰的微笑,我看见她的双眼紧闭,眼皮上画着两只亮得反常的大眼睛。我禁不住问道:“干吗……”对此她只是回答说:“我是瞎子,此外,来这儿的人都不想被人看见。在这个地方既没有面孔又没有姓名,到了这里人既没有记忆,也没有家庭或者过去,在这里只有眼前,除了眼前,别的什么都没有。”

黑暗把我们吞没了。她领我们穿过梦魇似的乐池,在这里光线给禁锢了起来,这个地方没有时间的概念,否定了历史的存在……“坐下来吧,”她说,“另一个玩蛇的马上就会来。时间一到,有一盏灯会打在你们身上,你们就开始比赛。”

我们坐在那里有——什么?多少分钟、多少小时、多少星期?——只知道一些瞎女人亮闪闪的眼睛,她们领了一些看不见的客人就座。在黑暗中,我渐渐意识到周围在柔声说着情话,就像是绒毛老鼠在交配似的。我听见手臂勾在一起,拿着酒杯碰得叮当响,还有嘴唇轻轻的接触声。尽管我一只耳朵好一只耳朵聋,我听见了午夜的空气中充满了私通的声音……不,我不想知道在我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在俱乐部的窃窃私语声中,我的鼻子能够嗅得出各种各样的新故事和新开始、各种各样奇异的私情,还有小小的看不见的龃龉以及一方有点太过分的情况,实际上各种各样富有刺激性的桃色新闻都有。但我还是决定对此不予理睬,因为对我来说这是个全新的世界,我在其中没有位置。不过,坐在我身边的我儿子阿达姆的耳朵却兴奋得通红,他听着、记着、学着,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接着灯光打出来了。

一道光柱射在午夜机密俱乐部的地板上。我和阿达姆坐在灯光照亮的区域边沿的人影中,看见“画儿辛格”直僵僵地盘腿坐在一个头发油贼亮的英俊青年旁边,他们两人身边放满了乐器和关着的蛇篓子。喇叭宣布争夺“世界第一奇人”称号的空前绝后的比赛开始,但有谁在听呢?他们的嘴唇、舌头、手忙得要命,会有人注意吗?“画儿”爷对手的名字是,库奇纳西恩王公。

(我不知道,因为弄个头衔并不困难。不过也许,也许他真是那位王公夫人的孙儿呢。多年之前,那位王公夫人是阿齐兹大夫的朋友。也许,不无讽刺意味的是,哼哼鸟的支持人的后代结果会同很有可能成为另一个哼哼鸟的人来斗法!这完全有可能,自从寡妇命令取消专门拨款给王公发薪水之后,他们当中许多人都很穷。)

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洞穴中,他们斗了有多久呢?几个月、几年、几个世纪?我没法说。我观看着,看得入了迷,只见他们各自尽力想胜过对方,驯着各种各样的蛇,还叫人到孟买养蛇场(那里曾是沙阿普斯特克博士……)去搞一些罕见的品种来。一条一条蛇试下来,王公和“画儿辛格”棋逢敌手,甚至还驯了蟒蛇,这样的事只有“画儿辛格”以前干过。这个地狱一般的俱乐部里的黑暗正是它的主人偏好黑色的另一个反映(在其影响下他天天去阳光和沙滩大酒店把皮肤晒得越来越黑),在这里两位大师让蛇玩出了各种各样难以置信的花样,叫它们结成团,弯成蝴蝶结的样子,或者让它们到酒杯里喝水,还穿火圈……“画儿辛格”不顾年纪,忘记了疲劳和饥饿,使出了浑身解数(可是有人看吗?到底有没有人看?)——终于,显然是年轻人首先扛不住了,他的蛇不肯按照他的笛子声舞蹈了。最后,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画儿辛格”飞快地使出一招,使一条眼镜王蛇绕到了王公的脖子上。

“画儿”说道:“认输吧,队长,不然我就叫蛇咬你了。”

比赛就此结束。满面羞愧的王子离开了俱乐部,后来有人说他在出租车里面开枪自杀了。而在“画儿”最后一场大战的现场,他像一棵榕树一样倒了下来……几位瞎眼的女招待(我把阿达姆交到其中一位手上)帮我把他扶下台来。

可是午夜机密俱乐部还有一个妙招着。每夜一次——只是增加点儿趣味——转动的灯光会照到一对偷情的男女身上,将他们暴露在黑暗中其他来客之前。这种以灯光进行的俄式轮盘赌无疑使城里这些紧随世界潮流的青年生活得更加刺激……那一夜选中的是谁呢?额头凸出、花面孔、黄瓜鼻子,暴露在丢脸的灯光下的那个人是谁呢?在窥淫癖的灯泡照耀下几乎变得像女招待那样瞎了眼,以致把失去知觉的朋友的一条腿几乎放手的那人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