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萨里姆如何得到了净化(第6/9页)

报纸上的报道是“卑怯的印军进攻为我英勇的战士击退”——在这条新闻后面隐藏的是佐勒非卡尔将军案件的真相,它变成为一件若隐若现的说不准的事儿。至于贿赂边境哨兵一事呢,在报纸上变成“无辜的士兵惨遭印度军官杀害”。有谁会散布我姨父大搞走私的消息呢?哪个将军、哪个政客没有接受过我姨父非法走私进来的半导体收音机、空调器和进口手表呢?佐勒非卡尔将军死掉了,扎法尔表弟给关进监狱,他同吉夫公主的订婚就此宣告无效。那位公主坚决不让自己发育成熟,就是为了逃脱这件婚事。不妨说,卡奇沼泽地的事件成为八月份即将爆发的更大规模交火的导火索。在那场完事大吉的火焰中,萨里姆不由自主地得到了令人困惑的净化。

至于艾姆拉尔德姨妈呢,她获准移居国外。她对此早已有所准备,打算去英国萨福克郡,投奔她丈夫的老上司道孙准将。这位将军在他年老糊涂的情况下,同一群与他同样精通印度事务的老头在一起,观看有关德里宫廷以及乔治五世来到印度之门的老电影片子……她一心盼望着把往事统统遗忘,到英格兰去尝尝冬天的滋味。就在这时,战争爆发,我们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在寿命仅有三十七天的“假和平”的第一天,阿赫穆德·西奈中风了。他左边半个身子完全瘫痪,又回到了流口水、咯咯傻笑的婴儿时代。他嘴里老是胡说八道,显然对小孩淘气用的有关排泄的词儿大感兴趣。他咯咯傻笑,说着“屙屎”和“尿尿”,我父亲那起伏无常的生涯算是到了头,他又一次,而且是最后一次走了岔路,并且输掉了他和瓶中精灵的斗争。他愣愣地坐在次品毛巾中间,时不时咯咯傻笑几声。我母亲呢,也坐在次品毛巾中间,被可怕的大肚子压得几乎垮下来。她头严肃地向前倾斜,眼前出现了丽拉·萨巴尔马提的自动钢琴,或者她弟弟哈尼夫的鬼魂,或者绕着她的手不断地像飞蛾扑火似的跳舞的两只手……萨巴尔马提司令手上拿着他那根奇怪的指挥棒来看她,“鸭子”纳西埃低声凑在我母亲干枯的耳朵边上说:“完蛋了,阿米娜姐姐!世界末日到了!”……如今我从来巴基斯坦这些年的病态的现实中一路奋斗过来,尽量想要对那一系列似乎要把我们在孟买的根切断的神秘可怕的报复行为(通过我的艾利雅姨妈复仇的迷雾)做出一些合理的解释,到了这时候,我必须把结局告诉你了。

我要明白无误地说明的是,我坚决相信,一九六五年印巴战争的内在目的不为其他,它只是要把我这个陷入到茫茫黑夜之中的家族从地球上消灭掉。要了解我们这个时代最近的历史,就必须以不偏不倚的分析性目光来对那场战争的轰炸模式进行一番研究。

就连结局也有其开端,一切都得按照先后顺序来讲述。(归根到底,我有博多在身边,但凡我有本末倒置的念头,她立刻会把它彻底打消。)到一九六五年八月八日时,我家族的历史已经到了这么一种地步,那就是,轰炸模式所产生的结果简直是一种大慈大悲的解脱。不,我要用那个重要的字眼,要是我们希望得到净化,那么下面那种规模的事情或许是十分必要的。

艾利雅·阿齐兹对自己策划的可怕的复仇心满意足;守了寡的艾姆拉尔德姨妈呢,等着出国;皮雅舅妈呢,玩着她那空洞的淫乱游戏;我外婆纳西姆·阿齐兹缩到了她那个玻璃小房子里;我表弟扎法尔呢,他那位公主永远不会发育成熟,他只能在监狱里尿得湿淋淋的席子上度过余生;我父亲又回到了儿童时代;身怀六甲的阿米娜·西奈老得越来越快,鬼魂老是在她面前出现……让所有这一切可怕的状况得以根除的是政府采取的行动,政府实现了我访问克什米尔的梦想。与此同时,我妹妹坚定不移地拒不考虑我的爱情使我采取了听天由命的态度,我对自己的未来毫不关心。在这种心境中,我告诉普夫斯大伯说他女儿随便哪个嫁给我都可以,就由他来挑好了。(这一来,我也使她们全倒了霉,无论哪个想要同我家结亲的人都会分担我们的命运。)

我想还是不要故弄玄虚的好。重要的是集中讲述靠得住的事实。是什么事实呢?在我十八岁生日前一个礼拜,也就是八月八日那天,巴基斯坦军队换了便装,越过了克什米尔停火线,渗透到印度控制区,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呢?在德里,夏斯特里总理宣布“大规模渗透……来颠覆国家”,但在这里,巴基斯坦外交部长佐勒非卡尔·阿利·布托尖锐地反驳说:“我方明确宣布,对克什米尔当地人民反对专制统治的起义绝无任何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