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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觉胃里一阵绞痛。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她不希望我幸福吗?或者她一直都没有好起来,是她的心脏病一直在增强她邪恶的一面?我想说一些难听话,但我没法说出口。而她就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伤害到我了,就好像她觉得自己有权利伤害我。接着她用一种友好的语气,跟我讲她的事情,她已经和她哥哥、母亲甚至是父亲和好了。她和米凯莱·索拉拉因为鞋子的牌子,还有他应付给里诺的钱的问题发生了争执。她还和斯特凡诺进行交涉,希望从经济角度,他能做詹纳罗的父亲,而不只是给玛丽亚当父亲。无论是针对她哥哥里诺,还是针对索拉拉兄弟和斯特凡诺,她都说了一些非常恼怒的话,有时候很粗俗。最后她问我,就好像真的迫切需要我的看法:“我做得对吗?”我没回答她。我得了一个奖,她只记得我说的关于宇航员的话。也许是为了刺激她,我问,她还有没有那种脑子连不上线的感觉。她说没有,她重复了好几次,说自己很好,只是有时候,我用眼睛余光看到,有人从家具里出来。她说这些话时,还带着一种自嘲的笑。后来她问我,怀孕怎么样了?很好,非常好,我说,我从来都没这么好过。

那几个月,我经常出行,我经常受到邀请,不仅仅是因为那本书,也因为我写的一些文章。为了写这些文章,有时候我不得不出去,近距离接触罢工的新形式,还有老板们的反应。我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公共知识分子。我做这些事让我很高兴,我感觉自己在桀骜不驯、充满力量地进行反抗,我柔顺的外表是一种乔装。实际上,因为这个缘故,我混迹在工厂门口的人群里,我和男女工人,还有工会的人谈话,我在警察中间游走,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农业银行被炸时,我当时在米兰的出版社里,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我没有不祥的预兆。我觉得,我是那种无法抵挡的力量中的一股,我感觉自己坚不可摧,没人能伤害到我,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们俩是一体的,是一种持久的存在,我是抛头露面的,他(或者她——彼得罗希望那是一个男孩)到现在还看不到。剩下的就是一溜风、一阵阵声音和影像,无论是好是坏,都构成了我工作的材料,这些东西要么随风而逝,要么就成为我写作的材料,通过神奇的语言,变成一个故事、一篇文章或者一段公众演讲,我根本就不在乎我说的、我写的符不符合社会规范,或者说艾罗塔一家、出版社、尼诺喜不喜欢这些,尼诺一定在某个地方看着我写的这些东西,帕斯卡莱、娜迪雅和莉拉也一定会看到,为什么不呢?他们一定会想着:看吧,我们曾经对莱农不公正,她一直站在我们这边,你看看她写得这些东西。

我怀孕的那个阶段是一个非常活跃的时期。让我惊异的是,怀孕之后,我更渴望做爱了。是我在激发彼得罗的兴致,我拥抱他,吻他,尽管他对于接吻没什么兴趣,想马上进入主题,用他那种长时间的、疼痛的方式折磨我,然后他会起身,一直工作到很晚。我睡一两个小时之后会醒来,我在床上找不见他,就会打开灯读书,一直到疲倦为止。这时候,我会去他的房间,让他来上床睡觉,他会听我的话,但一大早就会起来,就好像他很畏惧睡眠,而我却睡到中午。

只有一件事情让我很不安。那时候,我已经怀孕到了第七个月了,我的肚子很大、很沉重。我在新比隆的栅栏门那儿,当时发生了冲突,我赶紧逃走了。也许是因为我做了一个不该做的动作,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右边的臀部一阵剧痛,一直延续到整条腿,就好像一根热的铁棍。我一瘸一拐回到家里,躺到了床上,慢慢等着剧痛过去了。但那种疼痛时不时会再出现,就是大腿和腹沟那里疼。我慢慢习惯了这种疼痛,尝试变换不同的姿势待着来缓解那种疼痛,但当我察觉到,我走路一瘸一拐的,我感到很害怕。我去了那个给我定期检查的大夫那里。他让我放心,他说一切都正常,我肚子里的孩子越来越重,这引起了我的坐骨神经痛。为什么您要那么担心呢?他很温和地问,您一直都是一个开朗的人。我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担忧。我说谎了,实际上我心里很清楚,我很担心我母亲的脚步在我的身上得到印证,我会像她那样一瘸一拐的。

妇科医生对我说了一番安慰的话,我平静下来了,我的疼痛又持续了一阵子,最后消失了。彼得罗禁止我做其他疯狂的事情,他不让我跑来跑去的。我听他的,在怀孕的最后阶段,我一直在家里看书,几乎什么都没写。

我们的女儿是一九七〇年二月十二日早上五点半出生的。我们叫她阿黛尔,尽管我婆婆一直在说:“可怜的孩子,阿黛尔是一个很糟糕的名字,你们还是给她另取个名字吧,什么名字都比这个好。”在经历了剧烈的阵痛之后,我生下了这个孩子,但疼痛时间不是很长。当孩子生出来之后,我看着她漆黑的头发,发紫的小身体在扭动着,哭得很有力气,我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愉悦,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感受过类似的愉悦。我们没给孩子举行洗礼,我母亲在电话里说了很多难听话,她发誓说,她不会来看这个孩子。我想,她会平静下来的,我忽然伤心起来了,假如她不来,那是她的损失。我一能起身就打电话给莉拉,我要尽快告诉她,我已经生产了,我不希望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