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沃,让天使们等候的黑人(第2/4页)

如果我们家里这些人知道纳沃每星期六晚上都去小广场干什么,我们就会想,他之所以不再去了,是因为他在家里也有音乐可听。那是我们把自动唱机带去给小女孩消遣的时候。因为需要一个人全天给唱机上发条,大家能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纳沃。他可以在不需要照看马匹的时候做这件事。女孩总坐在那里,听着唱片。有时候,音乐正响着,女孩会从座位上下来,眼睛仍旧盯着墙,流着口水,爬到走廊那边去。这时,纳沃就会抬起唱针,自己唱起歌来。最初,纳沃刚到家里来的时候,我们问过他都会干点儿什么。纳沃说他会唱歌。但这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这里需要的只是一个给马刷刷毛的小伙子。纳沃留了下来。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唱歌,就好像我们当初留他下来就是为了让他唱歌似的,好像给马刷毛只不过是干活时放松一下的消遣。就这样,一年多过去了,家里人都习惯了这样一个想法,就是那个女孩再也不会走路了,也再也不会认出什么人了,她会一直孤零零的,死气沉沉,听着唱机,两眼漠然地注视着墙壁,直到我们把她从椅子上抬起来抬进房间里去。从那时起,我们不再为她难过了;可是,纳沃像一贯那样忠实,按时按点地给唱机上发条。这是在纳沃还没有停止星期六晚上去小广场的那段时间。一天,小伙子正在马厩里,有人在唱机旁说了句:“纳沃。”我们当时都在走廊里待着,谁也没有操心有什么人会说什么。可第二次听见有人在叫“纳沃”的时候,我们抬起了头,问道:“谁和女孩在一起?”有人说了句:“我没看见有谁走进来呀。”又有人说:“我敢肯定我听见有人叫了声‘纳沃’。”可当我们进去查看的时候,只看到女孩一个人坐在地上,靠着墙。

纳沃那天早早就回来睡觉了。那是他因为那个黑人被顶替就没去小广场之后的第一个星期六。三周后的一个星期一,纳沃正在马厩里,唱机响了起来。一开始谁都没有在意。只是后来我们看见这个小黑人唱着歌走过来,身上还淌着马身上溅的水,我们便问他:“你是从哪儿出来的呀?”他说:“从门那儿出来的呀。我从中午起就一直在马厩里忙活。”“那唱机在响,你没听见吗?”我们问他。纳沃回答说听见了。我们又问他:“那么是谁给唱机上的发条呢?”他耸了耸肩:“那女孩儿呗。挺长时间了,都是她上的发条。”

事情就是这样,直到那天我们发现他被困在马厩里,脸朝下趴在草堆上,脑门上是马蹄铁边缘嵌下的印子。我们搭着他的肩膀把他抬起来的时候,纳沃说了句:“我在这儿,是因为有一匹马踢了我一脚。”可谁都没有在意他此刻说了什么,我们注意的是他那双死鱼般冰冷的眼睛和满是绿色泡沫的嘴巴。在高烧的折磨下,他整夜哭泣不停,说着胡话,说什么梳子丢在马厩的草堆里找不见了。这是第一天的事。第二天,他睁开双眼,说了句:“我渴了。”我们给他拿来水,他一饮而尽,又要了两次水。我们问他怎么样了,他说:“我这会儿的感觉就像是被马踢了一样。”接下来他没日没夜地说着话。最后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上方,说一整夜马都在奔跑,搞得他睡不成觉。可是从前一晚开始他就不发烧了,也不昏迷了。但他就是在不停地说着话,后来大家用一块毛巾堵住他的嘴,他又透过毛巾唱起歌来:他说透过紧闭的大门,耳边能听见瞎了眼的马儿找水喝的喘息声。我们把毛巾取出来让他吃点儿东西的时候,他把脸转过去对着墙,我们都以为他睡着了,也说不定他真的睡着了一小会儿。可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床上了。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在了房间里的一根柱子上。就这样,被绑着,他又唱开了歌。

纳沃认出那个人之后对他说:“我先前见过您。”那人说:“从前每个星期六,你都能在小广场上看见我。”纳沃又说:“不错,可我一直以为我能看见您,而您是看不见我的。”那人说:“以前我从来没看见过你,可是后来,当我不再去的时候,总觉得好像每星期六少了一个看我的人。”纳沃又说道:“您不再去那儿了,可我还接着去了三四个星期呢。”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虽说那是唯一值得做的事,我还是再也不能回那小广场了。”纳沃努力想支起身子来,头在草堆上摆了摆,耳朵还在继续听着那冷冰冰的固执声音,直到后来,他甚至没来得及搞明白便又一次昏睡过去。自从被马踢了之后,他总这样,也总能听见有个声音对他说:“纳沃,我们在等你。你已经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