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那上面怕有相当大的个体差异

第二天下午,我把签名盖章的离婚协议书寄走了。没有附信。只把装有文件贴好邮票的回复用信封投进站前邮筒了事。但仅仅这封信从家中消失这点就使得我心理负担减轻了不少。至于文件往下走怎样的法律路径,那种事我不知道。无所谓。但愿走其喜欢的路线。

星期日上午快十点时秋川真理惠来了。光闪闪的蓝色丰田普锐斯几乎毫无声息地爬上坡来停在房门前。车体沐浴着星期日早上的太阳流光溢彩喜气洋洋,俨然刚打开包装纸的新品。这段时间有好多车开来门前。免色的银色捷豹,女友的红色迷你,免色派来的配司机的黑色英菲尼迪,雨田政彦的黑色旧版沃尔沃,加上秋川真理惠姑母开的蓝色丰田普锐斯。当然还有我开的丰田卡罗拉(由于长期灰头土脸,什么颜色已想不大起来了)。想必人们是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依据、情况而选择自驾车的。而秋川真理惠的姑母是以什么缘故选择蓝色丰田普锐斯的,我当然揣度不出。反正那辆车较之汽车,看上去更像是巨大的真空吸尘器。

普锐斯安静的引擎停止后,周围多少更加 安静了。车门打开,秋川真理惠和仿佛她姑母的女性下得车来。虽然看上去年轻,但四十二三岁恐怕是有的。她戴一副深色太阳镜,身上是款式简洁的淡蓝色连衣裙,披一件灰色对襟毛衣。提着黑幽幽发亮的手袋,脚穿深灰色低跟皮鞋。适于开车的鞋。关上车门,她摘下太阳镜放进手袋。头发齐肩长,漂亮地勾勒出微波细浪(不过并非刚从美容室出来的那种过剩完美)。除了别在连衣裙领口的金饰针,别无显眼饰物。

秋川真理惠身穿棉毛混纺毛衣,褐色及膝毛料半身裙。以前看见的只是身穿校服的她,所以氛围和平时大为不同。两人并立,活像有品位家庭的一对母女。其实并非母女,这点我从免色口中听得了。

我像往常那样从窗帘缝隙打量两人的样子。随后门铃响了,我绕到门厅开门。

秋川真理惠的姑母说话方式非常安详,长相好看。并非漂亮得顾盼生辉,但端庄秀美,清新脱俗。自然而然的笑容如黎明时分的白月在嘴角谦恭地浮现出来。她带来了一盒糕点作为礼物。按理是我请秋川真理惠当模特,完全没有必要带礼物来。想必从小受的教育告诉她去初次见面的人家里访问时要带一点礼物。所以我坦率地道谢接了,将两人领进画室。

“我们住的房子,以距离来说几乎近在眼前。但开车来这里,就要整整兜上一圈。”真理惠的姑母说(她的名字叫秋川笙子,笙笛的笙,她说),“这里有雨田具彦先生的宅邸当然早就知道,但由于这个缘故,实际来这边,今天是第一次。”

“从今年春天开始,因了一点情由,我算是在这里照看房子。”我解释说。

“那么听说了。这么得以住在您附近也怕是一种缘分,今后也请关照才好。”

随后,秋川笙子就侄女真理惠在绘画班由我教画这点郑重其事地表示感谢。侄女因此总是欢天喜地去绘画班。她说。

“谈不上我来教,”我说,“不过是大家一起开心画画罢了,实际上。”

“不过听说您很会指导,从很多人那儿听说的。”

我想不至于有很多人夸奖我的绘画指导,但我没有就此表示什么,只是默默听着夸奖话。秋川笙子是有良好教养、看重礼仪的女性。

看秋川真理惠和秋川笙子并坐在一起,首先想的是无论看哪一点两人长相都完全不像。稍离开些看去,荡漾着甚为相像的母女氛围,但近看就知道两人相貌之间找不到任何相通之处。秋川真理惠也长相端庄,秋川笙子也无疑属于美人之列,但两人的面庞给人的印象相差得近乎两个极端。如果说秋川笙子的长相趋于巧妙保持事物的平衡,那么秋川真理惠的莫如说意在打破平衡,拆除既定框架。如果说秋川笙子以整体的平稳和谐为目标,那么秋川真理惠则追求非对称的分庭抗礼。尽管如此,两人在家庭内部似乎保持健全惬意的关系这点,从氛围上大体觉察得出。两人虽非母女,但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比真正的母女还要融洽放松,结成的关系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至少我得到的印象是这样。

秋川笙子这般美貌、洗练、优雅的女性迄今何以一直独身呢?何以甘于在这人烟稀少的山上住在哥哥家呢?我当然无由知晓个中原委。可能她曾有个登山爱好者恋人,而在经由最艰难路线挑战登顶珠穆朗玛峰时不幸遇难,她决心怀抱美好的回忆永远独身下去。或者同哪里一位富于吸引力的有妇之夫长年保持情人关系也未可知。但不管怎样,反正问题都跟我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