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请柬还好端端活着(第2/4页)

对此我同样无言以对。心情畅快也好不快也好,作为血肉之身的人能以理念为对象说出理来吗?

骑士团长没等我回答(或者把我脑袋里的所思所想直接作为回答予以接受),兀自继续下文:“画得很好很好的嘛!那个男子的本质仿佛一点一点显现出来。”

“关于那个男子你可知道什么?”我惊讶地问。

“当然,”骑士团长说,“当然知道。”

“那么,就这个人物指教点什么可好?此人是怎样一个人?做什么的?现在怎么样了?”

“好不好呢……”骑士略略侧起脖颈,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而一显出为难,看上去总有些像小鬼。或者像是过去匪帮电影中出现的爱德华·罗宾逊(1) 。说不定,骑士团长的表情实际上“借用”爱德华·罗宾逊的亦未可知。这并非不可能的事。

“世上有诸君不知道为好的事。”骑士团长说道,脸上仍然显出爱德华·罗宾逊那样的表情。

和雨田政彦最近说的一样,我想。如果可能 ,一个人不知为好的事也是有的 。

“就是说,你不能告诉我不知为好的事,是吧?”我说。

“为什么呢?因为纵使我不特意告诉,其实诸君也已知道 。”

我默不作声。

“或者诸君即将通过画那幅画将诸君已然知晓的事主动予以形体化。看塞隆尼斯·蒙克好了。塞隆尼斯·蒙克不是把不可思议的和声用道理、逻辑想出来了?他仅仅是拼命睁大眼睛从意识的黑暗中用双手掬起罢了。关键不是无中生有。诸君应当做的,莫如说是从现在已有的东西中找出正确的东西。”

此人知道塞隆尼斯·蒙克!

“啊,此外当然爱德华也是知道的哟!”骑士团长接上我的思考。

“也罢。”骑士团长说,“噢,另外,作为礼仪上的问题,为了慎重起见必须在此说明白,那就是关于诸君那位美妙无比的女友……唔,就是开着红色迷你来这里的那位人妻。诸君们在此的所作所为——抱歉——我从头到尾一一看在眼里:脱光衣服在床上尽情尽兴贪欢作乐。”

我一声不响地盯视骑士团长的脸。我们在床上尽情尽兴贪欢作乐 ……借她的话说,“说出口来有顾忌那样的事”。

“不过如果可能,请不要介意。固然觉得不合适,但理念这个东西反正无论什么都要大致看个究竟。看什么不能挑挑拣拣。但的确无需介意。对我来说性爱也罢广播体操也罢清扫烟囱也罢,看起来都一个样。看也不觉得多么好玩,无非看而已。”

“理念世界没有隐私这一概念?”

“当然无有。”骑士团长莫如引以为自豪地说道,“我们无有那玩意儿,哪怕一星半点。所以只要诸君不以为意,那就一了百了。如何,不至于介意吧?”

我再次轻轻摇头。介不介意呢?知道有谁自始至终一一看在眼里还能把心情集中到性行为上面吗?还能激起健全的性欲吗?

“有个疑问。”我说。

“只要我能回答。”骑士团长说。

“明天星期二我要被免色先生请吃晚餐。你也被同席招待。那时免色先生使用的是招待木乃伊这个说法。当然实质上是你,因为那时你还没采取骑士团长的形体。”

“无所谓哟,这个!木乃伊,想当马上就能当。”

“不不,请就这样好了!”我慌忙说道,“如果可能,就这样实在求之不得。”

“我和诸君一同去免色家。我的样子诸君看得见,而免色的眼睛看不见。因此,是木乃伊也好,是骑士团长也罢,是什么都好像无有关系。不过有一件事想请诸君帮忙。”

“什么事呢?”

“诸君必须这就给免色君打个电话,确认星期二晚上的招待还是否有效。打电话时务必交代清楚:‘当天和我同行的不是木乃伊而是骑士团长,这也不碍事吗?’上次也说了,未被招待的场所我是不能踏入的。必须请对方以某种形式招呼入内:‘请,请进!’而一旦被招待一次,往后我就随时可以进入那里。这个场所嘛,是那里的铃替代起了请柬作用。”

“明白了。”我说。“不管怎样,弄出木乃伊形象可是吃不消。”

“这就给免色先生打电话,确认招待还是不是有效。说来宾姓名请由木乃伊改为骑士团长。”

“实在太难得了。居然应邀参加晚餐会,始料未及啊!”

“还有一个疑问。”我说,“你本来就不是即身佛吗?也就是说,不是自愿进入地下不吃不喝念佛入定的僧人吗?不是在那洞中没了性命成了木乃伊还不断摇铃的吗?”

“唔,”骑士团长稍稍歪起脑袋,“那个我也不知道哟!那时我已成为纯粹的理念了。至于那以前我是什么、在哪里做了什么,那种线性记忆压根儿无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