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第2/2页)

我们并排坐在“L”线列车上,这次是我们一起向北,婴儿被列车晃得迷迷糊糊的。阳光刺眼,建筑物一闪而过,它们的颜色和形状模糊不清,红色的砖房被扯进钢筋水泥的金属框里。车上人很多,我和杨柳挤坐在一起,腿贴着腿,她本能地往边上移了移。亲近让她感到不安,更多的是痛苦。她的表情和畏缩,让我觉得和她离得太近就像扇她的脸一样让她痛苦。毫不夸张地说,她喜欢和人保持一臂的距离,这是一个扩大的个人区域。在这个距离里,她不去碰别人,也许更重要的是,她不会被别人碰到。

她不喜欢被碰到。指尖的轻微触碰也会让她退缩。即便是眼神的碰撞,她也尽可能地回避。

我用余光看着她挡着脸的怪发型,猜测有这种表现的人是受过虐待还是虐待了别人?她深色忧郁的眼睛和她斜眼看克里斯、佐伊和我的方式,是受虐的结果还是她行为不端的体现?我和其他人一样观察着身边的女孩和她腿上的婴儿。婴儿的眼睛四处游走,她的意识飘出拥挤的车厢。在远方,我用一根手指偷偷地拨弄婴儿的脚,杨柳看不见。

他们看出什么我没看出来的东西吗?

难道他们有的疑惑是我没想到的?或者,我想到了,但是那是杨柳的禁地。我选择淡化,就像我淡化内衣上的血迹一样,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不去考虑更多的可能性。“流鼻血。”她说的。

然而,和我们一起住的日子里,她的鼻子没有出过血。

我们坐车去湖景区不需要预约的诊所。婴儿的发热症状时隐时现,随时有可能凶险地出击。退烧药只能起到暂时舒缓的作用,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发烧的原因,找到让她一连好几个小时苦不堪言的根源。

不能找给佐伊看病的儿科医生,我心知肚明,这样会有麻烦。只能是自费的随诊诊所。这样稳妥些,稳妥些好。

下车后,我们徒步走过一两个街区到了拐角处的诊所。这正是一天中最喧闹的时候,十字路口车水马龙,小汽车鸣着喇叭,便道上架着跳板,拉着警戒线,四月的雨浇灌出无数个小湖。路上的行人绕开警戒区,迎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司机使劲地按着喇叭。

杨柳把婴儿兜在外衣里,军绿色的外衣,露着一块粉色的毛毯。这让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们两个在富勒顿车站徘徊时的情景。我要求抱一会儿孩子,但是杨柳看了我一眼拒绝了。“不用,谢谢。”她说。但是我只听到否定,拒绝。我的脸红了,我感到很尴尬。

我克制着。等我们走到诊所的门廊下,在两道玻璃门之间,我一把抢过婴儿。速度之快让她没时间反应,她没有能力反应,因为门那边的人可以看见。然后我说:“我们得说她是我的孩子,这样更可信,问题会少一点儿。”我推开第二道玻璃门走进大厅,没等她。

杨柳被落在后面,和我距离半步或是更远。她盯着我,冰蓝色的眼睛里燃起的怒火能把我的衬衫烧出一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