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的萨姆沙(第2/8页)
尽管如此,他还是下决心把双腿放下床,脚底踩着地板。裸露的木地板比预想的凉得多,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接着,他不怕再三再四的严重失败,任凭身体四下碰撞,最后终于用两腿成功地站在那里。他用一只手紧握床框,就那样好一会儿静止不动。可是,一动不动时间里,觉得脑袋重得异乎寻常,没办法让脖子笔直挺立。腋下流出汗来。生殖器因极度紧张而彻底收敛。他大大做了几次深呼吸,以便使紧张变僵的躯体放松下来。
身体在某种程度上习惯在地板站立之后,往下必须学会行走。问题是,用两条腿行走是近乎拷打的苦役,每动一下都会带来剧烈的肉体痛苦。左右两腿交替向前移动,从任何观点来看都是反自然法则的不合理行为。视角高,而且处于不安稳位置。这使得他直不起身子。最初时间里,理解腰骨和膝部关节的连动性并保持其平衡是极其艰难的事。每前进一步,对于跌倒的恐惧都让他双膝颤抖,两手不得不死死扶住墙壁。
话虽这么说,却又不能永远待在这房间里不动。必须在哪里找到像样的食物。再不把食物送入口中,这剧烈的空腹迟早要吃掉以至毁掉他的身体。
他抓着墙壁踉踉跄跄向前移动,花很长时间才移到门口。时间单位也好测算方法也好都无从知晓。反正是很长时间。劈头盖脑的痛苦总量将其作为实感告诉了他。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移动时间里一个个掌握了关节和筋肉的运用方法。虽然速度仍迟迟不得增进,动作也别别扭扭,还需要支撑,但作为身体行动不便之人,或许总算可以应付了。
他手握把手,往里一拉。门扇岿然不动。推也不成。之后往右转了转。门带着轻微的吱扭声往内侧打开。没有上锁。他把脸从门缝间往外探出一点点。走廊空无人影,四周鸦雀无声,如深海的底。他先把左腿踏进走廊,依然单手抓着门边将半边身子移出门外。而后将右腿迈进走廊,紧紧手扶墙壁,一步一挪地光脚在走廊里移动。
包括他出来的房间,走廊里共有四扇门。样子相仿的深色木门。门内什么样呢?什么人住在那里呢?他恨不得开门往里看个究竟。那样,他置身其中的莫名其妙的状况也有可能水落石出。或者发现线索的端头也不一定。但他蹑手蹑脚从那些房间门前直接走了过去。较之好奇心,当务之急是填满空腹。体内那已然安营扎寨的气势汹汹的空洞,必须争分夺秒用实实在在的东西填满才行。
去哪里才能把实实在在的东西弄到手呢?萨姆沙现在心中有数了。
循味而去,他一边抽动鼻腔一边心想。暖融融的饭菜味儿!做好的饭菜味儿成为细微的粒子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飘浮而来。粒子疯狂地刺激鼻腔黏膜。嗅觉信息一瞬间被送入大脑。其结果,活生生的预感和急切切的渴望如见怪不怪的异端审讯官一般将消化器官拧得零零碎碎。口中满是口水。
问题是,若循味而去,必须先下楼梯。对他来说,连平地行走都远非易事。而连下一共十七阶陡峭的楼梯,简直无异于噩梦。他双手紧抓护栏,向楼下移动。每下一阶,体重都压在细细的脚腕上,很难保持身体平衡,几次险些跌落下去。每次采取不自然的姿势,全身骨肉都大放悲鸣。
下楼梯时间里,萨姆沙基本都在思考鱼和向日葵。若是鱼和向日葵,就不至于上下这样的楼梯,安安稳稳度过一生。而自己却非得从事这不自然的、危机四伏的作业不可,这是为什么呢?解释不通。
好歹下完十七阶楼梯,萨姆沙重新站直,拼出剩余力气,转向饭菜味儿飘来的方向。穿过天花板高悬的门口大厅,从敞开的门扇踏入餐厅。餐厅椭圆形的大餐桌上摆着食品盘,餐桌旁放有五把椅子,不见人影。盘子还微微冒着白色的热气。餐桌正中放一个玻璃花瓶,插着十几支白百合花。桌面摆有四人份的刀叉和白餐巾,没有动过的痕迹。早餐准备妥当,正要开吃的时候,突然发生了始料未及的事,大家站起径自去哪里不见了——便是这样的气氛留了下来。事情发生还为时不久。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人们去哪里了呢?或者被带去哪里了呢?他们还会返回这里吃早餐吗?
但萨姆沙来不及围绕这些想来想去了。他扑倒一般坐在眼前的椅子上,刀也好勺也好叉也好餐巾也好统统不用,直接用手连连抓食桌面上摆的食物。面包没抹黄油也没抹果酱,直接掰开塞进嘴里。煮好的香肠整条放入口中,煮鸡蛋壳也没剥就急不可耐地一口咬下,醋腌的青菜一把把抓来,温乎乎的土豆泥用指头剜起。种种样样的东西一股脑儿在口中咀嚼,嚼剩下的用水壶里的水冲进喉咙。至于什么味儿根本顾不得了。香也罢不香也罢辣也罢酸也罢,全都没了区别。总之当务之急是填满体内空白。他吃得如醉如痴,简直像跟时间赛跑一般。舔食手上粘的东西时,差点儿连指头一下子咬掉。食物残渣哗哗啦啦洒满桌面,一个大盘子掉在地板摔得粉身碎骨。对此他全然没有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