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暗转(第2/3页)

所有人一起龇着牙回答:“Ready!”

喂喂,等一下,我怎么没听说有这回事儿啊!

黑暗中突然响起笙和筚篥吹奏的雅乐。天花板静静地裂开来,十个玻璃球从天而降,洒落大量蓝色和紫色的光斑。

“首先有请新娘。”

突然亮起一道聚光灯束,灯光下的负责人喝得满脸通红,只见他带着不可思议的笑容,敲了敲身后的隔扇。隔扇被粗暴地拉开,光线如泄闸的洪水涌入大厅。隔扇后面的房间灯火辉煌,立着一道金屏风。屏风前有一个超级巨大又厚重、堪称“巨无霸”的坐垫。坐垫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身着花纹和服裙裤的中年男人,另一个是身着红白色日式豪华新娘服、头戴白盖头的年轻女人。那不是老伯和克子吗?看到这两个人,我顿时醉意全消。

媒人介绍后,克子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抬起了脸。她挺直脊梁,抬起屁股,视线四下打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糟了!我察觉到自身的危险,忙弓起身子躲到前面的客人背后。结果前面的客人回过头朝我嘿嘿一笑,站起身走开了。

在连续敲击的低沉太鼓声下,那道聚光灯束在客人们的头上扫来扫去,最终停在无处可藏的我的头上。光线强烈得令我眩晕,在人群中发现了我的克子立刻笑得像绽开的爆米花一样。

“Comehere!My新郎!”

会场立刻笑声荡漾,所有的照明一齐点亮,照得场内如同白昼。与此同时,天花板上的扩音器开始大声播放《婚礼进行曲》。

喝得烂醉、身体无法自由行动的我,被戴黑眼镜的男人和主持人牢牢抓住双手,先将脖子上的黑色领带换成白色,然后被强行架到台上,站在克子身旁。在热烈的掌声中,等候在一旁、长得像野猴子一样的主祭跳着舞过来了。他发出奇妙的声音,举着一根祓串在我们头上野蛮地挥来挥去。接下来是交杯酒仪式,主祭看我犹豫不决,便按住我的脖颈,把我的脸都浸到涂成红色的酒杯里。家属和宾客喝着彩开始了大合唱。

鸢野的山上下起了雨。(然后呢)

村长老头插下了稻秧。(然后呢)

稻苗嗖嗖窜,杂草蓬蓬生。(然后呢)

村长的老婆放了个屁。(然后呢)

熏坏了隔壁住的大叔。(哟哟)

在一阵为喝酒唱歌助兴的太鼓声中,老伯以要打招呼为由,把克子和我领到客人席,挨个儿敬酒。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克子却酒量惊人,一杯接一杯饮得欢。我只能勉强跟上她的脚步。

葬礼时诵经的和尚也加入进来推杯换盏,结果被喝醉了耍酒疯的丧主一把揪住衣服前襟。似乎是和尚刚才诵经的时候跳过了几段,被丧主发现了就开始找碴儿。还有几个对烧香顺序表示不满的家属也加入了争论。

突然有人弹起了三味线,低沉的太鼓声也有了节奏。三个不知何时换好了衣服的客人站了起来,赤裸着一只胳膊,挽起裤腿,开始表演《安木节》。舞者中的一人拉住克子的手,把她拽到了客人中间。

已有些醉意的克子脱掉新娘装、拿掉假发、挽起衣袖、掖起裤管,混入正跳着捕泥鳅舞的人群中。在“呀——呀——呀”的喝彩声中,我也被扯进了跳舞的队列。

天地反转、左右翻腾之间,唯有我那可怜的灵魂彷徨不安。

“好了,差不多该开始演《鹤龟》了吧?喂,会唱的家伙到前面来。”

一个大概是首领的平头男子一声令下,三个年轻男人跳了出来。

“时值青阳,此乃四季节会之始,不老门内日月生辉——”

这三个人虽然年轻,声音却充满张力,动作舞姿也相当到位。喝醉的客人们穿行在他们中间,开始互相投掷中意的坐垫。客人们分成两派,又是争吵又是推来搡去。他们的语速太快,说的又是方言,我听不太清楚争吵的内容,不过似乎是分成“保守派”和“人口稀少对策派”在争吵。“保守派”主张车站饭馆家的女儿不能和外地人结婚,而“人口稀少对策派”认为村里的年轻人都跑去大城市了,应该抓住外地来的男人留在村里,帮助人口增长。

一个“保守派”成员冲到我和克子之间,克子使了个绊子,男人向后倒去,撞破了一扇山水画隔扇,滚到走廊上。“对策派”的大妈们也不甘示弱,她们躲过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坐垫,抓起伊势龙虾的头和没吃完的红白馒头扔出去。就连那只秃猫和克子的假发也在不知不觉间飞到了空中。宴席的每一个角落都闹得不可开交。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我不知何时被人举了起来。原来是克子,她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酒,用胳膊擦了擦肥厚的嘴巴,铆足劲儿把我举到了头上。她带着我从后门逃走,夜晚的风迎面吹来,我在她的头上摇晃着,不禁自问:会被她带去何处?后来听说,我们逃走后,村里人的能量还在持续爆发,犹如《荒山之夜》的剧情一直上演到第二天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