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人的秘密(第4/24页)

“这只狗叫什么名字?”

“叫卡罗。”

“卡罗!”孩子欢天喜地地叫道。

大概他说每句话都在笑,都在欢叫,被这喜出望外的喜讯陶醉了。事情竟进展得出人预料地神速,连男爵本人都感到很吃惊。他决心趁热打铁。他邀请这孩子跟他一块散散步,而这可怜的孩子呢,几个星期以来就渴望着有人跟他一起玩玩,听了这个邀请,简直是欣喜若狂了。这孩子被他的新朋友用一些像是偶然想到的问题所引诱,喋喋不休地把什么事都讲了出来。一会儿工夫,男爵就知道了这个家庭的一切,尤其是知道了埃德加是维也纳某律师的独生子,出身于一个富有的犹太资产阶级家庭。他通过巧妙的询问,马上就打听到,他母亲对塞默林完全不感兴趣,她曾抱怨这里没有谈得来的朋友,他甚至觉得,从埃德加回答他妈妈是不是喜欢他爸爸这个问题时的支支吾吾的神气,可以推测到关系准不那么妙。他对自己的做法几乎感到羞愧了,他轻而易举地就从这天真无邪的孩子嘴里把这些细微的家庭秘密套了出来。因为埃德加完全信任了他的新朋友,并为自己讲的事情居然能引起一个大人的兴趣而感到自豪。再加散步时男爵曾把胳膊搭在他的肩上,大家都会看到他和一个大人的关系是多么亲密,埃德加那颗幼稚的心灵由于这种自豪感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渐渐忘了自己是个孩子,无拘无束地像同年龄相仿的人那样滔滔不绝地谈个不休。从他的谈吐中可以看出,埃德加很聪明,正如大多数病弱的孩子一样,由于跟成人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多而有些早熟,对于自己倾慕或敌视的人或事,反应出奇地激烈。他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心平气和,谈到任何人或事时,不是特别喜爱,就是极端仇恨,甚至恨到脸都会扭曲得凶狠、难看。也许因为刚生了病的原因吧,他说话带点粗野和突如其来的味道,这使他的言谈如火样的炽热,看来他的笨拙只不过是对自己激情的一种恐惧,一种他费力加以压抑的恐惧而已。

男爵轻而易举地取得了他的信任。仅仅半个小时,他就掌握了这颗火热的、不安颤动着的童心。欺骗孩子,欺骗这些难得被人爱的天真无邪的孩子真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只要把自己的身份忘掉就行了,这样同孩子说起话来就会自然而然,无拘无束,使孩子也觉得他是个小伙伴,这样几分钟之后两人之间任何感情上的距离都没有了。埃德加简直欣喜若狂。在这寂寞的地方突然找到了一位朋友,一位多好的朋友啊!他把维也纳的小男孩全都忘了,连同他们细声细气的声音和幼稚可笑的废话,他们的形象好像都让位给这位新的大朋友了。当这位大朋友告别时又一次邀请他明天上午再来的时候,当这位新朋友像大哥哥似的从老远向他招手的时候,他自豪得连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一刻也许是他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刻。欺骗孩子真是易如反掌——男爵向这个跑走的孩子微笑着。现在他有了介绍人。他知道,孩子一定会去讲给他母亲听,一直要把他母亲折腾得精疲力竭方才罢休,他准要每句话都复述一遍——这时他怡然自得地想到,他在提到她的时候加了一些奉承话,譬如每次他都用埃德加的“漂亮的妈妈”这个词来称呼。这位健谈的孩子不把他妈妈和他引到一起是不会安静的。对这一点他确信无疑。他无需自己动手就可以缩小他和这位漂亮的女人之间的距离,现在他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梦,眺望一番景色了,因为他知道,一双热烈的小手,就会为他筑起一座通向她心扉的桥梁。

三重唱

几小时以后证实,这个计划是非常出色的,每个细节都获得了成功。当年轻的男爵故意稍稍晚些进入餐厅的时候,埃德加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急忙向他致意,面带幸福的微笑,向他招手,同时拉着他母亲的袖子,慌张而激动地在劝说她,一面以引人注目的手势指着男爵。他母亲不好意思地红着脸斥责孩子这些任性的举止,可是终究还是不能不往那边瞧瞧,以照顾孩子的意愿。男爵立即抓住这个机会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这样彼此就算认识了。她不得不回谢。但此后就把头埋得更低地吃她的东西,整个用餐时间都小心翼翼地避免再往那边看。埃德加可不是这样,他不住地望着那边,有一次他甚至想和那边说话,这种放肆的行为立即遭到了他母亲的严厉责备。吃过晚饭以后他就该去睡觉了,这时他和妈妈悄悄说了好一阵子话,结果是他的热切请求得到允许,于是就走到另一张桌子去向他的朋友道别。男爵对他说了几句亲切的话,这又使这孩子的眼睛里露出了光辉。他和他聊了几分钟。突然他巧妙地把话一转,站起来向另一张桌子转过身去,祝贺邻座那位有点不知所措的女士有这么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说他上午跟她儿子在一起十分愉快——埃德加站在旁边,快乐和骄傲使他的脸都红了——又问起孩子的健康,问得十分详细,提了许多具体问题,迫使母亲只好一一作答。这样他们就不可遏止地进行了一次较长的谈话,男孩对此感到非常幸福,并以一种敬畏的心情倾听着。男爵作了自我介绍,并相信觉察到了他那响亮的名字对这位爱慕虚荣的女人产生了某种印象。总之,她对他非常彬彬有礼,尽管她丝毫未失自己的尊严,甚至还先向他提出告别。她抱歉地说,这是因为孩子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