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7/7页)

冈宁正在说那就是为什么爵爷会辞了他。收回他的农舍,还有每周十先令的津贴,在爵爷手下工作了三十年的人本来是都有这些的。

她说:“什么!那是什么?”然后她明白了冈宁暗示的是她有可能让瓦伦汀流产。她的呼吸在她的嗓子里弄出一阵沙沙声,就像细磨燕麦穗的声音一样;她戴着手套的手还有缰绳之类的东西都举在她眼前,闻到了摩洛哥山羊皮的味道;她觉得就好像自己体内有一个支架倒了下去——就像绞架的平台突然从要被绞死的罪犯脚下抽走了。她说:“能……”然后她的头脑停止运转了,她嗓子里的沙沙声继续着,越来越响。

像虫子一样从山上下来的是不可能的东西。一辆带有黑色藤编座椅的小马拉的四轮轻便马车:那匹小马——你首先要看的一定是马——比合适的高度超出了四手[281];它像酒桶一样圆鼓,像红木餐桌一样闪闪发亮,像极了马戏团表演盛装舞步的骏马那样踏着步子,然后一慌张,自己的屁股撞到了马车上。她放松了一下,看到……但是……难以置信的可怕,就在那匹滑稽的胆小的马的背后,一个黑家伙手里捏着缰绳,看起来像葬礼的先导马;在它旁边是顶高礼帽,一张白色的脸,浅黄色的马甲,黑色外套,一撮细细的犹太胡子。在那前面是一个没有戴帽子的,长着金发的头,头发相当长,坐在前排座位上,背对着她。伊迪丝·埃塞尔居然找了个小伙子诗人当男伴!训练拉格尔斯先生适应他未来作为她伴侣的角色!

她对冈宁大喊道:“上帝做证,要是你不让我过去,我就把你的脸抽成两半……”

这么说一点不过分!这一切其实已经无法忍受了——因为冈宁,还有上帝,还有康赛特神父。归拢一堆,他们让她困惑,无法行动,而且还有种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的重要器官……可怕!可怕!

她必须要下到农舍去。她必须要下到农舍去。

她对冈宁说:“你这个该死的笨蛋,你这个该死的笨蛋,我想要救……”

他迟疑地从他之前一直倚靠着的门上挪了开来——汗淋淋、毛茸茸的,这样他就不再挡着她的道了。她干脆地从他身边纵马小跑而过,然后漂亮地慢跑着下了山。他的眼睛给她的充血的一瞥让她明白他想要用凶狠的样子让她愤怒。她感到高兴。

她像个马戏团演员一样从马背上跳下来,同时上面有几个声音喊着:“提金斯夫人!提金斯夫人”。她一点都不关心栗色马会做什么。

奇怪的是这看起来并不奇怪。一个用树皮钉成的棚子立在那里,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苹果树枝往下散开,草长到她灰色马裤的中段。这是汤姆·提德勒的地盘;这是一九一四年八月四日一个叫盖默尼希的地方附近[282]!但是只有宁静,宁静!

马克用珠子一样发亮、好奇的眼睛看着她像男孩子一样的打扮。她把她的马鞭在自己面前弯成了半个圈。她听见自己说:“那些蠢货都去哪里了?我想把他们都从这里弄走!”

他继续看着她,眼睛像珠子一样发亮,他的头衬在枕头上,就像红木一样发亮。她的头发缠上了一根苹果树枝。

她说:“去他的,是我让人砍了格罗比大树,不是那个假曼特农。但是,上帝做证,我不会毁掉另外一个女人的还在子宫里的孩子!”

他说:“你这个可怜的婊子!你这个可怜的婊子!这都是因为骑马的错!”

后来她向自己发誓她听见了他那么说,因为在那个时候,她的情绪太复杂,以至于没把他说的话看作不寻常的事情。事实上,她在树林里转了好久才觉得自己能够去面对其他人了。提金斯家的树林直接通向花园。

她最大的怨恨就在于他们能拥有这份平静。她正在和过去的生活告别,但是他们还能在这种平静中继续下去,她的世界正在衰败。事实上,她朋友鲍比的丈夫,加布里埃尔·布兰特尔爵士——原来姓博森海姆[283]——正在像疯子一样削减开支。在她的世界里,那就是危机迫近的迹象。在这里,他们却还能叫她可怜的婊子——而且很可能还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