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

站在电话机前,提金斯马上就听出这毫无疑问是一位用娴熟的斡旋手段为自己的女儿求情的母亲。他怎么还可以继续……想要勾引这个声音的女儿?……但他就是想。他不能。他想。他不能。他想……你可以用苦苦哀求赶走人的天性……你可以用草叉子把人性赶走,但是她总会小跑着回来。[234]她必须要在午夜之前躺在他怀里。剪了头发之后,她的脸看起来长了点,却无比吸引人。没有那么直率了,却更精致。忧郁!渴望!必须要安慰她。

从情感方面他没有什么好给那位母亲解释的。他非常想要瓦伦汀·温诺普,所以要带她走。那就会是温诺普夫人这位老一代开明作家的人生智慧所不能抵挡的答案。过去这种答案让她满意,现在,今天,当人可以直起身站着的时候,就更应该让她满意了。不过,他不能就这么让一位年长、令人尊敬又糊涂的女士无力反抗!不能这样做!

他靠着陈述事实来回避问题。温诺普夫人的立场不再那么坚定,问道:“就没有什么法律上的解决办法了吗?瓦诺斯多切特小姐告诉我,你的妻子……”

提金斯回答说:“我不能和我的妻子离婚,她是我孩子的母亲。我也不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不能和她离婚。”

温诺普夫人听了提金斯的话之后没有加以反驳,重新回到她之前的立场。她说他熟悉整个情况,而如果他的良心……等等,等等。不过,如果可以做到的话,她相信还是低调地安排好一切比较好。他机械地低头看去,同时听着电话。他读到,我们的客户,克里夫兰的格罗比的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先生的夫人,要我们通知您:她认为,在近期的发生在法国一处训练营地的事件之后,您和她再考虑日后共同生活是毫无意义的……这些事实他已经考虑得够多了。坎皮恩休假的时候住到了格罗比,提金斯不认为西尔维娅成了他的情人。这是不可能的,想想都不可能!他去格罗比是提金斯允许的,目的是为了去试探他成为那个选区候选人的前景。那也就是说,十个月前,提金斯告诉他,他可以像过去那么多年那样把格罗比当成他的司令部。但是在那道交通壕里,他没有告诉提金斯说他是从格罗比来的。还特别强调了他说的是“伦敦”。

这有可能是奸夫的良心上过不去,但是更有可能是他不想要提金斯知道西尔维娅能够影响他。他毫无顾忌地就冲着提金斯来了,对于一个和他手下的营长说话的总指挥官而言,这根本就不合理。当然,他有可能只是憋了一肚子气,因为要到堑壕里来,要他在那么靠近一次真正的进攻的地方等那么久。说不定他把那场火炮游戏当真了。可能他发脾气只是为了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不过,更有可能是西尔维娅已经迷住了他那副老脑瓜,让他以为他,提金斯,已然恶贯满盈,不应该让这样的人玷污了大地,更别说坎皮恩将军麾下的堑壕了。

坎皮恩后来非常慷慨地把他的话都收回了——带着一种遥远而高傲的不满。他甚至还说提金斯应该被授勋,但是现在能给的勋章只有那么多,而且他猜提金斯也希望这些勋章是发给那些通过授勋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益处的人。并且他也不想推荐一位和他自己关系这么密切的军官获得勋章。这些话是当着他的参谋人员的面说的……当着莱文和其他人。他又带着一副庄重的样子接着说,他要任命提金斯去负责一项非常重要且精细的工作。鉴于敌人向海牙[235]抗议说有虐待战俘的行为,国王陛下的政府已经要求他安排一位尤其值得信赖的、社会地位高又有分量的军官来管理军部和海岸线之间的所有敌方俘虏。

提金斯就这样丢掉了获得荣耀、指挥津贴、快乐,甚至镇定的机会。还丢掉了所有证明他冒着枪林弹雨救人的确凿证据——如果他那场无能的笨拙泥浆浴也能算作冒着枪林弹雨救人的话。他会被西尔维娅一直诋毁到世界的尽头,除了他当过牢头这个毫不光彩的事实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反驳她。聪明的老将军!令人佩服的老教父!

提金斯让自己吃了一惊,因为他自语道,如果有任何能证明坎皮恩和西尔维娅偷情的证据,他就会杀了他!约他决斗,然后杀了他……这自然是荒谬的。你不会杀死一位指挥一个军的将军,更别说还是个好将军。他整编整个军的措施是有序而专业的。在接下来的战斗里,他的指挥也是无可挑剔、令人钦佩的。事实上,那算得上是职业军人的巅峰表现。仅此一项就已经算是国家的福气了。他还通过自己的政治运动做出了贡献,强迫政府接受了统一指挥。当他去格罗比的时候,他还放出话来:他准备好了在是否接受统一指挥这个政治问题上和整个克里夫兰选区斗到底——在他去往法国的时候也会斗下去。不用说,西尔维娅会替他组织这场政治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