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二章(第14/15页)

提金斯情感上已经平复下来,虽然眼眶还有些湿润。他在索尔兹伯里附近一片树丛里散步,看着长长的牧场和犁过的土地一直延伸向浓郁、高大的榆树,它们遮盖着……就是遮盖这个词!——窥视着乔治·赫伯特[100]的教堂的尖顶……国教的圣洁的复兴之时,要做一位十七世纪的教区牧师……他,可能,写诗。不,不是诗,是散文。优雅高贵的手段!

这是思乡!……他自己再也不会回家了!

将军说:“你看……你父亲……我担心你的父亲……西尔维娅有没有跟他说什么让他痛苦的事情?”

提金斯明确地说:“不,长官。这责任不能推到西尔维娅头上。我父亲选择相信不利于我的传言,是一个完全——或者几乎完全——陌生的人告诉他的……”他补充了一句,“事实上,西尔维娅和我父亲没什么联系。我不认为在我父亲人生的最后五年里他们说过哪怕两个字。”

将军直戳戳地盯着提金斯的眼睛。他看着提金斯的脸,从鼻孔周围的边缘开始,慢慢变得惨白。他说:“他知道他把他妻子供出来了!老天!”

提金斯面无颜色,青花瓷般的蓝眼睛显得极为突出。将军想:“多么丑陋的一个家伙!他的脸都扭曲了!”

他们继续对视着。

在寂静中,士兵们讨论豪斯游戏的声音在他们听来好像梦呓。那是个早期的纸牌游戏,庄家占很多便宜。当你听到这样的声音的时候,你会知道他们在玩豪斯……所以,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

将军说:“还没到周日,不是吗?”

提金斯说:“没有,长官。周四,十七号,一月份,我想。”

将军说:“我真蠢……”

士兵们的声音让他想到周日教堂的钟声。他年轻的时候……他坐在提金斯夫人的吊床旁,就在格罗比石头宅邸的角落里那棵巨大的雪松下。东转东北风把米德尔斯堡[101]的钟声吹到他们的耳边,细微微的。提金斯夫人三十岁,他三十岁。提金斯——他的父亲——大约三十五岁,一个非常有权威、安静的人,一个了不起的地主,就像他的一代代先辈一样。并不是从他那里传承来的,他的……他的……他的什么?是神秘主义吗?……另一个词!他自己在家,从印度回来休假,满脑子都是马球。他跟提金斯的父亲谈论小型马,谈了几个小时,提金斯的父亲对付马匹很有一手……但这家伙更棒!……遗传自他爸,不是他妈!……

他和提金斯继续凝视着彼此。他们像被催眠了。士兵们的声音依然悲伤地上下起伏。将军想,他自己一定是惨白。他对自己说:“这个家伙的母亲在一九一二年心碎而死,父亲在五年之后自杀。他和他儿子的妻子四五年都没有讲过话!这样我们就又回到了一九一二年。那么,当我在莱伊责骂他时,他的妻子和佩罗恩在法国。”

他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行军毯,他想再次带着浮夸的关心抬头看看提金斯的眼睛。这是他对付士兵的办法。他是个非常成功的将军,因为他了解那些人。他知道,那些人会为了三件事下地狱:酒精,金钱,还有性。这家伙很明显并不是这样。他要是这样就好了!

他想,“都完了……母亲!父亲!格罗比!这家伙彻底失去了一切。这有点过分。”

他想,“但是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他准备抬头看看提金斯……他突然毫无用处地伸出一只手。提金斯坐在他的牛肉罐头箱子上,手放在膝盖上,向旁边一倒。突然一倒——好像一栋被高爆弹击中了的老房子一样。就这么停住了。然后他重新坐直。他继续直直地看着将军。将军小心地回看他。他说——同样非常小心地,“如果我决定争取西克里弗兰的席位的话,你愿意我把格罗比当作我的总部吗?”

提金斯说:“我求求你,长官,你一定要这么做!”

他们俩好像都长吁了一口气,解脱了不少。将军说:“那我就不需要让你待在……”

提金斯站起来,无精打采地,但他的两个脚跟并在一起。

将军也站起来,整了整皮带。他说:“你可以解散了。”

提金斯说:“我的伙房,长官……中士厨师长凯斯会很不高兴……他告诉我如果我给他十分钟准备,你不会发现任何问题……”

将军说:“凯斯……凯斯……我们在德里的时候,凯斯在军乐队里。他现在至少得是个军需官了。但他有个女人,他管她叫妹妹。”

提金斯说:“他现在还在给他妹妹寄钱。”

将军说:“他当营旗士官的时候,他为了她擅离职守,所以被降职到了列兵……那一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好,我会视察你的晚饭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