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6/7页)

列文说,坎皮恩狠狠地训斥了佩罗恩一顿,他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人受到这么可怕的责骂。这对可怜的将军来说也他妈的非常难办,在自己的某位前任麾下军官身上发生过某些事件之后,他就一直非常注意,不让女性接近他的总部。这也确实正是列文充满困扰的生活中的一次灾难,因为将军断然拒绝让他,列文,休假去和德·贝耶小姐结婚,除非他答应让那个年轻女人在仪式之后坐第一班船立刻离开法国。列文当然打算和她一起走,但是那个年轻女人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回到法国。她那一群身份尊贵的亲戚对这件事表示出不同意见。列文为了准备婚礼已经又花了十五万法郎。尽管你并不能把未婚军官的女朋友赶走,但无论如何,已婚军官的妻子一定不能待在法国。

坎皮恩,不管怎么说,给提皮斯送了张气急败坏的纸条。起先,坎皮恩一大早就收到西尔维娅的一封信,信里说她那位公爵二表哥,总是很悲伤的鲁格利,非常不赞成提金斯待在法国。之后,将近下午四点,他又收到一封电报,是西尔维娅自己从勒阿弗尔发来的,上面说她会乘中午的火车赶来。将军因为西尔维娅要来很生气,但是他因为自己的车不能前去迎接西尔维娅几乎同样气愤。不过,法国铁路工人的一次罢工让西尔维娅延误了。坎皮恩差人,在五分钟之内,把他的一番牢骚传达给了提金斯,他确信,提金斯清楚地知道西尔维娅要来。然后他叫列文乘他的车到鲁昂火车站去。

将军,实际上,一头雾水。他很确信提金斯——作为一个很有头脑的人——对西尔维娅非常不好,已经到了要偷走她两条最好的床单的程度,但是他也确信提金斯跟西尔维娅是同谋。坎皮恩确信,作为一个很有头脑的人,提金斯对他较低等级的征兵转运官这一职务感到不满,想在将军的随从里谋求一个舒适得奢侈的位置……列文说,坎皮恩认为提金斯的确应该被分配一份等级更高的工作,这让本来就困扰的他更心烦了。

将军对列文说过:“真该死,本来应该是那个家伙来指挥我的情报处,而不是你。但是他靠不住。他就是这么个人,靠不住。他太聪明了,而且他一开口就没完没了,马屁精南瓜的后腿都要给他说断了。”马屁精南瓜是将军最喜欢的坐骑的名字。将军很怕说话。除了工作,他从来不跟任何人说话——当然也从来不跟提金斯说话——除非别人证明他是错误的,而这削弱了他的自信。

所以,总起来说他大为光火,还很困惑。他几乎快要相信,他庞大的部队里每一个问题背后都有提金斯在指使。

但是,知道了这些之后,提金斯还是没有弄清楚他妻子到法国来是做什么的。

“她抱怨说,”列文在边防小路上非常滑的几个路段痛苦得叫了起来,“你拿了她的床单。还有一位——一位瓦诺施特希特小姐,不是吗?将军不打算过分计较那些床单的事情。”

在将军和他的总部里几位比较亲密的人士共同居住的那个巨大的、挂着壁毯的客厅里,他们好像已经讨论过提金斯的事情了,由西尔维娅主导,她向将军和列文透露了各种不得体的事例。佩罗恩少校以他几乎没有能力表达任何观点为理由提前离开了。实际上,列文说,他生着闷气,因为坎皮恩斥责说,他的所作所为冒着让他自己和提金斯夫人被“说闲话”的风险。列文认为将军太没道理了。难道他的参谋部里没有人能护送一位夫人了吗?好像他们只是六年制中学的男孩一样。

“但是你——你——你——”他磕磕巴巴、浑身颤抖地说,“看起来确实在给提金斯夫人写信这方面懈怠了。那位可怜的夫人,请你原谅!看起来真是急得发疯了。”这就是为什么她坐在将军的车里,在山脚下等着,就是为了看一眼提金斯还活着。因为他们都完全没办法,在总部,说服她相信提金斯还活着,更别提在城里了。

她实际上并没有等那么久。通过和警卫室门外的哨兵的一番谈话,她显然相信了提金斯确实仍然活着,于是她叫勤务兵司机开车带她回到邮政酒店。可怜的列文只好自己坐有轨电车回去,或者至少他有可能得这么做。他们看到汽车的灯光在他们下面的山脚下,打了个转,令人愉悦的光芒在车内闪耀着,沿着远处的路消失在树林里……寡言少语、有些粗野的哨兵——当一个英国兵心里想着什么事的时候你一下就能看出来!——告诉他们,一位中士把警卫支了出去,这样他的手下可以向这位夫人保证上尉活着,并且活得很好。这位乐于助人的中士说,他对待这位夫人采用了他平时只有在接待将官和每天一次接待指挥官时才采用的态度,因为这位夫人说她没有收到上尉的任何回信而显得非常焦急。警卫室,那里没有隔间,里面有两个醉鬼,他们不知道怎么想的,把自己的衣服给扯烂了,所以赤身裸体。因此,这位中士希望他没有做错事。驻防部队宪兵应该把在营地外面捉到的醉鬼带到宪兵副司令的警卫室里,但是从这两个人赤身裸体的丑态和粗鲁的言行看来,中士派行李员来处理他们的事情是正确的。这俩醉鬼,唱着军队的颂歌《哈莱克人》[31],从声音可以听出,他们的状态跟中士所想的一样糟糕。他补充说,要不是为了上尉的夫人,他不会把警卫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