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8页)

“你不能把事情告诉警察局吗?”

“警察局?”莱文说,“我告诉警察局?”他笑起来,“那很好,是不是?自己伸出手去,叫他们铐起来……”

“让我来想个办法。”安说。当她的语声停住以后,好像连人也不在这个地方了。莱文提高了嗓音问道:“你还在这儿吗?”

“当然在这儿。”她说,“你怎么了?”

“和别人在一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心头又涌上了一阵令他气恼的怀疑感。他划着了两根火柴,举到自己脸前面,紧挨着他畸形的嘴唇。“看吧,”他说,“好好地看看。”火柴一点点烧下去。“你不想再帮助我了吧,对不对?帮助我?”他说。

“你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她说。火焰烧到他的皮肤上,但他仍然纹丝不动举着这两根火柴,直到火柴在他的指头上熄灭。他觉得那疼痛是一种幸福。但是他不要幸福;幸福来得太晚了一些。他坐在黑暗里,感到眼泪沉重地要夺眶而出,但是他不能哭。他从来没学会那小小的技巧:该在什么时候打开泪水的闸门。他从自己的角落朝她爬了两步,用自动手枪在地面上探着路。“你冷吗?”他问。

“我待过比这儿暖和的地方。”安说。

只剩下他自己的几个麻袋了。他把麻袋推到她身边。“裹在你身上。”他说。

“你还有吗?”

“当然有。我不会叫自己冻着的。”他厉声说,好像非常恨她似的。他的手冻得可能连枪都瞄不准了。“我得离开这儿。”

“咱们得想个办法。最好先打个盹儿。”

“我睡不着,”他说,“最近我老做噩梦。”

“那咱们就讲故事,好不好?大概到了儿童节目的时间了。”

“我不会说故事。”

“那我给你说一个吧。你爱听什么故事?滑稽的?”

“什么故事我也不觉得可笑。”

“也许现在讲三只熊的故事倒挺合适。”

“我不要听跟金钱有关系的事。我不想听到钱。”

他现在离她近一些了,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轮廓,一个弯着腰的黑影,无法理解她说的任何话。她要同他开个小玩笑,知道他绝听不出来她是在打趣他。她说:“我给你说个狐狸和猫的故事。是这样的,猫在树林里遇见了一只狐狸,她听说狐狸总是吹牛,说自己最聪明,于是她客客气气向狐狸打招呼,问他最近情况怎么样。狐狸一脸傲气地说:‘你怎么敢问我过得怎么样,你这个只会逮耗子的小饿猫。你在这个世界上懂得什么?’‘我多少还知道一件事。’猫说。‘知道什么事?’狐狸问。‘怎么样不让狗抓住,’猫说,‘狗一追我,我就爬到树上去。’狐狸神气活现地说:‘你就会爬树一个招儿,我可会一百个呢。我有一口袋招数呢。跟我来,我叫你开开眼。’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猎人带着四只猎犬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猫噌的一下爬上了树,开口说:‘快打开你的口袋吧,狐狸先生,赶快使出你的招数来。’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几只猎狗早已把狐狸咬住了。猫在树上笑着说:‘万能的先生,要是你口袋只有这一个招数,现在也跟我一样平安地爬到树上来了。’”安说到这里结束了她的故事。她低声对身旁的黑影说:“你睡着了吗?”

“没有。”莱文说,“我没有睡。”

“现在该你给我讲了。”

“我什么故事也不会讲。”莱文懊丧、阴沉地说。

“不会讲这样的故事吗?你肯定没有好好上学吧?”

“我受过教育,”莱文为自己辩护道,“但是我心里有事。我在想很多事。”

“别那么愁眉苦脸的。有一个人比你心事还多呢。”

“谁?”

“挑起这场乱子的人,谋杀了那个老人的人。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戴维斯的朋友。”

“你说什么?”莱文气冲冲地说,“戴维斯的朋友?”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火,“谋杀不谋杀人我不在乎,主要是他出卖了我。”

“当然了,”安盖着一摞麻袋,高高兴兴地同莱文聊起天来,“我也是的,要是叫我杀个人,我也不在乎。”

他抬起头来,想在暗中看到她的面孔,想寻找到一线希望。“你不在乎什么?”

“但是杀人与杀人也有不同,”安说,“如果叫我遇见那个杀死的——那个老人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

“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我们也发不好那个音。”

“你往下说吧。如果那个人在这里……”

“我会让你打死他,决不会伸手拦你的。事后我还会说:‘干得好啊!’”她越说越来劲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他们没有发明出为婴儿戴的面具?他心头撂不开的该是这类事。戴着防毒面具的母亲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吸进毒气,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