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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难道你不明白前几天我和老武犯心吗?现在他作了官,不用说,你得求他提拔你了。可是,设若他一想:咱们俩是好朋友,他因为恨我,就许也把你搁在脖子后头!我舍着脸去见他,并不是为我,我决不求他,为你!为你!你走后,你看我这个托付他,给你托付!为真朋友吗,舍脸?杀身也干!你姓赵的明白这个?”

“得!算你会说!小嘴儿叭哒叭哒小梆子似的!”赵子曰坐起来笑了。

“干吗会说呀,我真那么办来着!我问你,老武给你运动的怎样了?”

“他说只有文书科有个录事的缺,我告诉他不必给我活动,咱老赵穷死也不当二十块钱的小录事!”

“什么?你拒绝了他?你算行!姓赵的,你这辈子算作不上有了!”欧阳天风真的急了,一个劲摇头叹息。“不作官就不作,反正不当小录事!”赵子曰坚决而自尊的说。

“比如你为我去当录事,把二十块钱给我,你去不去?”

“我给你二十块钱,不必去当录事!再说,我可以给你谋个录事,假如你有当录事的瘾!”

“我也得会写字呀,这不是打哈哈吗!也好,老赵,我佩服你的志愿远大!得!把这一篇揭开,该说些新鲜的了:后天,礼拜六,下午三点钟到青云茶楼上去见她!……”

3

青云阁商场所卖的国货,除了竹板包锡的小刀小枪,和血丝糊拉的鬼脸儿,要算茶楼中的“坐打二簧”为最纯粹。这种消遣,非是地道中国人决不会欣赏其中的滋味。所谓地道中国人者是:第一,要有个能容三壶龙井茶,十碟五香瓜子的胃;第二,要有一对铁作的耳膜。有了这两件,然后才能在卧椅上一躺,大锣正在耳底下当当的敲着“四起头”,唢呐狼嚎鬼叫的吹着“急急风”。

有些洋人信口乱道,把一切污浊的气味叫作“中国味儿”,管一切乱七八糟不干净的食品叫“中国杂碎”。其实这群洋人要细心检查检查中国人的身体构造,他们当时就得哑然自笑而钦佩中国人的身体构造是世界上最进化的,最完美的。因为中国人长着铁鼻子,天然的闻不见臭味;中国人长着铜胃,莫说干炸丸子,埋了一百二十多年的老松花蛋,就是肉片炒石头子也到胃里就化。同样,为叫洋人明白中国音乐与歌唱,最好把他们放在青云阁茶楼上;设若他们命不该绝,一时不致震死,他们至少也可以锻炼出一双铁耳朵来。他们有了铁耳朵之后,敢保他们不再说这大锣大鼓是野蛮音乐,而反恨他们以前的耳朵长的不对。

欧阳天风和赵子曰到了青云阁,找了一间雅座,等着王女士。“坐打二簧”已经开锣,当当当当敲得那么有板有眼的把脑子震得生疼。锣鼓打过三通,开场戏是《太师回朝》。那位太师的嗓音:粗而直象牛,宽而破象猪。牛吼猪叫声中,夹着几声干而脆的彩声,象狗。这一团牛猪狗的美,把赵子曰的戏瘾钩起来了。摇着头一面嗑瓜子一面哼唧着:“太师爷,回朝转……”

“我说,她可准来呀?”赵子曰唱完《回朝》,问:“上回在女权会你可把我骗了!”

“准来!”欧阳天风的脸上透着很不自然,虽然还是笑着。

两个人嗑着瓜子,喝着茶,又等了有半点多钟,赵子曰有些着急,欧阳天风心中更着急,可是嘴里不住的安慰赵子曰。

瓜子已经吃了三碟,王女士还是“不见到来”,赵子曰急得抓耳挠腮,欧阳天风的脸蛋也一阵阵的发红。

小白布帘一动,两个人“忽”的一声全立起来,跟着“忽”的一声又全坐下了。原来进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仆人,穿着蓝布大衫,规规矩矩的手中拿着一封信。

“那位姓赵呀?先生!”

“我!我!”

“有封信,王女士打发我送给先生!”那个人说着双手把信递给赵子曰:“先生有什么回话没有?”

欧阳天风没等赵子曰说话,笑着对那个人说:“你坐下,喝碗茶再走!”

“嗻!不渴!”

“你坐下!”欧阳天风非常和蔼的给那个人倒了一碗茶。“你从北大宿舍来吧?李先生打发你来的?”

那个人看了看欧阳天风,没有言语。

“说!不要紧!”欧阳天风还是笑着说:“我们和李先生是好朋友!”

“嗻!李先生嘱咐我,不叫我说。先生既是他的好朋友,我何必瞒着,是,是李先生叫我来的!”

“好!老赵!你给他几个钱叫他回去吧!回去对李先生说,信送到了,不必提我问你的话!”

赵子曰给了那个仆人四角钱,那个仆人深深的给他们行了一礼,慢慢的走出去。

赵子曰把信打开,欧阳天风还是笑着过来看:

“子曰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