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华德·洛克(第47/108页)

当她穿过一间屋子,走下楼梯,站在窗前时,华纳德观察着她。她听见他说:“我原来并不知道一幢房子还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设计,就像一件礼服。你不可能像我这样看到你自己,你不可能看到这座房子与你多么相称。每一个角度,房间的每一个部分都是你的背景。它与你的身高和身材成比例。就连墙壁的色调也与你的肤色神奇地和谐一致。它就是斯考德神庙,但只是为了一个人而修建的,而且它是我的。这正是我所要的。在这儿,那座城市碰不到你。我一直感觉那座城市会把你从我身边夺走。它曾经给予了我所有的一切,有朝一日它会要我偿还的。可是在这儿,你是安全的,你是我的。”她想哭:盖尔,在这儿我属于他,一如我以前不属于他一样。

洛克是华纳德唯一允许能进入新家的客人。她接受了洛克周末的来访。那是最难以承受的。她知道他并不是来折磨她的,是华纳德要请他来,而且他也喜欢和华纳德在一起。她记得在傍晚的时候跟他说过的话,当时她的手扶在通向卧室楼梯平台的栏杆上:“洛克先生,你随时可以下来吃早餐。只要按一下餐室的按钮就行了。”“谢谢你,华纳德夫人。晚安。”

有一次,她看见他一个人待着,只有一会儿。那是一个清晨。想到他在走廊对面的那个房间里,她彻夜不眠。她在这座房子醒来之前就出来了。她走下山坡,在周围大地的不自然的静寂中,在太阳升起前的充满光明的宁静里,在一动不动的树叶中,在明晃晃的、等待着的静默里,她找到了一丝慰藉。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停住了,倚在一根树干上。他肩膀上搭着一件泳衣,正要到湖里去游泳。他在她面前停住了,他们与周围的大地一样静静地站着,彼此注视着对方。他一语不发,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她仍然倚在树干上,过了一会儿,她走回了房子里。

现在,坐在湖边,她听到华纳德在对他说:“霍华德,你看起来像世界上最懒惰的动物。”

“我就是。”

“我从没见过谁像你那么放松。”

“试试熬上三个晚上吧。”

“我告诉过你叫你昨天到这儿来的。”

“我来不了。”

“你打算就在这儿断气吗?”

“我巴不得呢。那样就太美妙了。”他抬起头,眼睛笑着,仿佛他并没有看到山上的房子,仿佛他不是在说房子,“这就是我所喜欢的那种死亡方式,在某个像这样的湖畔伸展全身,只要闭上眼睛,就再也不要醒过来。”

她想,他想着我所想的——我们仍然一起拥有那一点——盖尔不会理解的——不是他和盖尔,仅此一次——是他和我。

华纳德说:“你这个讨厌的傻瓜。这可不像是你,连玩笑都不像。你是在玩命地搞着什么名堂。是什么?”

“目前在设计通风管道,非常难以驾驭的通风管道。”

“为谁设计的?”

“客户……我现在什么样的客户都有。”

“有必要晚上加班吗?”

“是的——就为这些特别的人们,非常特殊的工作。甚至不能拿到办公室去。”

“你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别往心里去。我半睡半醒。”

她想,这是对华纳德的赞颂,那种可以臣服的信任——他像猫一般地放松下来——而猫除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之外,是不会放松下来的。

“吃完晚饭后,我就把你一脚踢到楼上去,锁上门,”华纳德说,“让你睡上十二个小时。”

“好吧。”

“想早点起来吗?我们赶在太阳出来前去游一圈。”

“洛克先生累了,盖尔。”多米尼克尖声说道。

洛克用胳膊支撑着抬起上半身,看着她。她看见他的眼睛,直接而充满理解。

“盖尔,你把那些公交通勤者常犯的坏毛病全学会了,”她说,“把你这乡下人的作息时间强加给城里来的客人,人家会吃不消的。”她想,就让这一刻属于我吧——你向湖边走去的那一刻——别让盖尔把它带走,像带走其他一切一样。“你不能把洛克先生呼来唤去,好像他是《纽约旗帜报》的一个员工似的。”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洛克先生,还没有我更喜欢支使的人呢。”华纳德快活地说,“每当我想改掉这个习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