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88/108页)

“你必须得考虑公众。”

“难道你不知道大多数人接受事物是因为那就是人们所给予他们的东西,而他们是什么观点都没有的吗?他们期待你考虑他们所想的东西,你是愿意听从他们的期待?还是愿意听从自己的判断?”

“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按牛头呀。”

“你不必非得强迫他们接受。你只需有耐心就行了。因为在你这方面,你有理由——噢,我知道在对方一边,那是一种没人真正想要的、甚至是与你对抗的东西,你只有某种含糊的、迟钝的、盲目的惰性。”

“你为什么认为我不想要理性呢?”

“詹因斯先生,这样的不是你,而是大多数人。他们不得不抓住一个机会,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抓机会,可是当他们接受某种丑陋、愚蠢和徒有其表的东西时,会更有安全感。”

“果真是这样的。”詹因斯先生说。

在面谈结束时,詹因斯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不能说那是没有道理的,洛克先生。容我再好好想想。你会很快得到我的答复的。”

詹因斯先生一周后给他打来电话,说:“将由董事会作出选择。洛克先生,你愿意试一试吗?做一个设计方案,并制一些初步的草图。我会把它们提交董事会。我不能向你作任何保证,不过我是支持你的,我会为你据理力争的。”

洛克夜以继日地工作了两周,终于完成了设计方案。方案提交上去了。然后,他被叫到詹因斯-斯图亚特房地产公司的董事们面前。他站在长长的会议桌一边阐述自己的观点,目光慢慢地挨个儿从他们的脸上扫过。他竭力不去看桌子,但是他视野下方的余光可以看得见桌子上那一点白色——他制的草图铺在十二个董事面前。他们向他提了很多问题。有时候詹因斯跳起来代他回答,用拳头砰砰地捣着桌子,咆哮着说:“难道你们不明白吗?难道这还不清楚吗?……格朗特先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即使从来没有人建造过那样的大楼,又有什么关系?……哥特式的吗,赫巴特先生?我们为什么非得要哥特式的呢?……如果你拒绝这个计划,我倒十分愿意辞职!”

洛克说话时语气平静。他是这间会议室里唯一对自己说的话有把握的人。他同时也感觉出他是没有希望的。他面前的十二张脸表情各异,但是每一张脸上都具有某种共同特性,那种特性既不是肤色,也不是容貌,它将他们的表情融化了,最终它们不再是一张张的面孔,只剩下空洞的椭圆形的肌肤。他向所有的人讲话。他没有向任何一个人讲话。他感觉不到回应,甚至连自己的话语反射到耳膜上的回音都听不到。他的话语从墙上掉下来,中途撞击在凸出的石角上,而每一个凸角都不愿承载它们,反而把它们抛得更远,使它们摇摆颠簸着,把它们送到那并不存在的无底深渊。

他被告知他们将会通知他董事会的最后决定。他已经预先知道了结果。当他收到那封信时,他毫无感觉地读着。那封信是詹因斯先生写来的,开头这样写道:“亲爱的洛克,我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们的董事会认为他们无法将此项目交付于你,因为……”在这封信粗暴的、攻击性的礼节中有一种请求:一个无法面对他的人的请求。

约翰·法果当初是靠推着手推车做小商贩起家的。到了五十岁这年,他有一笔数目不大的财产和第六街南端一个生意很红火的百货商店。多年来,他成功地与街对面的一个大商家抗衡,那是一个人数众多的大家族继承的诸多商店中的一家。在去年秋天,那个家族将该分店搬迁到了一个远离商业区的新址。他们确信城区的零售商业中心将向北移,因此他们决定清空他们的老店,以此加速旧社区的萧条。这对于他们对街的竞争者来说,既是严峻的警示,也颇为尴尬。约翰·法果作出了回应,他宣布,他将建一个新店,就在同一个地点,在他的老店隔壁。他要建一个比这个城区所见过的任何商店都更新潮、更漂亮的商店,他声称要保住旧社区的名气。

当他把洛克叫到他的办公室时,他并没有说他必须迟一些作出决定或者考虑考虑情况之类的话。他说:“你就是我商店的建筑师了。”他坐在那里,脚搭在办公桌的边上,嘴里一边大声吆喝着说话,一边喷出一股股的烟雾。“我会告诉你我要多大的空间和我要投资的数目。如果你觉得不够,你就说出来。其他的事由你来决定。我虽然不大懂建筑,可是看见一个懂建筑的人,我识货。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