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35/108页)
临走时,吉丁充满感激地冲他笑笑,胳膊下夹着他自己的草图。下楼后,他感到受了伤害,满腹怨气。他大干了三天,仿照洛克的草图制作出新的蓝图,还有一幅新的、更简洁的电梯图。然后,他将设计好的房屋构造图呈交弗兰肯过目,还趁机做了一个戏剧性的动作。
“哎呀,”弗兰肯一边说,一边审视着设计方案,“怪了!……彼得,你的想象力多丰富啊……我不知道……它是有点大胆,可是,我不知道……”他咳嗽着,又说,“它和我心目中想象的一模一样。”
“当然。”吉丁说,“我研究过你的建筑了,并且我努力地去揣摩你的设计意图,所以,如果它很出色,那是因为我觉得我知道怎样去捕捉你的思想。”
弗兰肯笑了。而吉丁突然间觉得弗兰肯并没有真正相信他的话,而且心知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话。然而,他们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得到了满足,被一种共同的手段和共同的罪恶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卡麦隆办公桌上的那封信不胜遗憾地通知他,经过认真的考虑,证券信托公司董事会无法接受他对奥斯托拉分公司大楼的建筑规划,并且说,该项目已经委托给了古尔德-潘丁吉尔事务所。随信附着一张支票,作为事先约定的初步设计图的报酬。可那点钱还不够支付那些图纸的开销。
那封信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卡麦隆坐在桌前,身子向后倾,仿佛不敢碰桌子似的,他双手插在两膝之间,一只手背贴在另一只的手掌中,攥紧了手指。虽然它只不过是一张纸,可是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缩成一团,因为那封信仿佛是某种超自然的东西,像放射性物质一样,如果他动一动或者把他的皮肤暴露出来,它发出的射线就会灼伤他。
三个月来,他一直等待着来自证券信托公司董事会的答复。在过去的两年里,鲜有的机会一个接一个若隐若现地出现,随后又消失了;隐约出现在别人含糊其辞的答应声中,明确地消失在坚定的拒绝里。很久以前,他便不得不辞掉一名制图师。房东向他提及房租,起初是礼貌地,继而是冷漠地,再后来便是公开而粗暴地诘问。但是事务所里没有人介意这一点,也没有人介意一贯的工资拖欠:还有证券信托公司的业务。要求卡麦隆提交设计方案参加竞标的该公司副总裁说:“我知道,有些董事和我的看法不一致。可是,卡麦隆先生,放手干吧,和我一起把握住这个机会,我会为你据理力争的。”
卡麦隆抓住了这个机会。他和洛克拼命地干,为的就是递交设计方案——要准时、要提前递交,要赶在古尔德-潘丁吉尔事务所之前将设计方案提交上去。潘丁吉尔是银行总裁夫人的表兄,他是庞贝废墟研究的权威人士。银行总裁是恺撒大帝的狂热崇拜者,有一次去罗马,还特意花了一小时零一刻钟的时间虔诚地参观了古罗马竞技场。
卡麦隆与洛克,煮上一壶咖啡,住在办公室里,起五更睡半夜,连续苦干了许多天。卡麦隆下意识地想到电费账单,但又有意识地将这些事抛在脑后。清晨,当卡麦隆打发洛克出去买三明治时,制图室的电灯依然亮着。洛克在街上发现天已蒙蒙亮,而他们的办公室窗户面对着一堵砖墙,所以制图室里依然漆黑如夜。最后一天,还是洛克在午夜之后命令卡麦隆回家去的,因为卡麦隆的双手在不住地发颤,两膝发软,直往制图台前的一条高凳上靠。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到凳子上,完全是患病要呕吐的样子。洛克将他背下楼去,叫了一辆出租车。借着路灯,卡麦隆看见洛克疲倦的面庞,眼睛极力地睁大,脸都扭曲了,嘴唇发干。第二天早晨,卡麦隆走进制图室,看到咖啡壶掉在地板上,边上黑乎乎地洒了一摊咖啡,洛克的一只手落在咖啡里,掌心朝上,半握半开,四肢摊开,躺在地板上,头向上仰起,睡得很沉。在制图台上,卡麦隆看到了做好的设计方案……
他坐下来,读着桌上的这封信。此时他竟然颓丧到想不起熬过来的那些日日夜夜,他无法去想本应在奥斯托拉修建起来的大楼,也无法去想那座即将取代它的大楼,颓丧到心里只想着拖欠的电力公司的账单……
在过去的两年里,卡麦隆常常离开办公室,一走就是好几天不见人影。洛克到他家去也找不到他,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他只能等待,希望卡麦隆能平安归来。后来,卡麦隆甚至连痛苦的耻辱也不以为意,摇摇摆摆来到办公室,醉眼昏花,谁也不认得,公然喝得酩酊大醉,在他的事务所门前以此招摇,这可是地球上他唯一尊重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