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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玛力还是怪笑,脸上通红,笑了几声,把头伏在钢琴上哭起来。

拿破仑跑到伊牧师的腿旁,歪着头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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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威和李子荣定好在礼拜天去看伦敦北边的韦林新城。这个新城是战后才建设的。城中各处全按着花园的布置修的,夏天的时候,那一条街都闻得见花香。城中只有一个大铺子,什么东西都卖。城中全烧电气,煤炭是不准用的,为是保持空气的清洁。只有几条街道可以走车马,如是,人们日夜可以享受一点清静的生活。城中的一切都近乎自然,可是这个“自然”的保持全仗着科学:电气的利用,新建筑学的方法,花木的保护法,道路的布置,全是科学的。这种科学利用,把天然的美增加了许多。把全城弄成极自然,极清洁,极优美,极合卫生,不是没有科学知识的所能梦想得到的。

科学在精神方面是求绝对的真理,在应用方面是给人类一些幸福。错用了科学的是不懂科学,因科学错用了而攻击科学,是不懂科学。人生的享受只有两个:求真理与娱乐。只有科学能供给这两件。

两个人坐车到邦内地,由那里步行到新城去。顺着铁路走,处处有些景致。绿草地忽高忽低,树林子忽稀忽密。人家儿四散着有藏在树后的,有孤立在路旁的,小园里有的有几只小白鸡,有的挂着几件白汗衫,看着特别的有乡家风味。路上,树林里,都有行人:老太婆戴着非常复杂的帽子,拄着汗伞,上教堂去作礼拜。青年男女有的挨着肩在树林里散逛,有的骑着车到更远的乡间去。中年的男人穿着新衣裳,带着小孩子,在草地上看牛,鸡,白猪,鸟儿,等等。小学生们有的成群打伙的踢足球,有的在草地上滚。

工人们多是叼着小泥烟袋,拿着张小报,在家门口儿念。有时候也到草地上去和牛羊们说回笑话。

英国的乡间真是好看:第一样处处是绿的,第二样处处是自然的,第三样处处是平安的。

“老李,”马威说:“你看伊姑娘的事儿怎么样?你不赞成她吧?”

李子荣正出神的看着一株常绿树,结着一树的红豆儿,好象没听见马威说什么。

“什么?呕,伊姑娘!我没有什么不赞成她的地方。你看那树的红豆多么好看?”

“好看!”马威并没注意的看,随便回答了一句,然后问:“你不以为她的行动出奇?”

“有什么出奇!”李子荣笑着说:“这样的事儿多了!不过我决不肯冒这个险。她,她是多么有本事!她心里有根:她愿意和一个男人一块住,她就这么办了,她有她的自由,她能帮助他。她不愿意和他再混,好,就分离,她有能力挣饭吃。你看,她的英文写得不错,她会打字,速记,她会办事,又长的不丑,她还怕什么!凡是敢实行新思想的,一定心里有点玩艺儿;没真本事,光瞎喊口号,没有个成功!我告诉你,老马,我就佩服外国人一样:他们会挣钱!你看伊太太那个家伙,她也挣三四百一年。你看玛力,小布人似的,她也会卖帽子。你看亚力山大那个野调无腔,他也会给电影厂写布景。你看博物院的林肯,一个小诗人,他也会翻译中国诗卖钱。我有一天问他,中国诗一定是有价值,不然你为什么翻译呢?你猜,他说什么?‘中国东西现在时兴,翻点中国诗好卖钱!’他们的挣钱能力真是大,真厉害。有了这种能力,然后他们的美术,音乐,文学,才会发达,因为这些东西是精神上的奢侈品,没钱不能做出来。你看西门爵士那一屋子古玩,值多少钱!他说啦,他死的时候,把那些东西都送给伦敦博物院。中国人可有把一屋子古玩送给博物院的?连窝窝头还吃不上,还买古玩,笑话!有了钱才会宽宏大量,有了钱才敢提倡美术,和慈善事业。钱不是坏东西,假如人们把钱用到高尚的事业上去。我希望成个财主,拿出多少万来,办图书馆,办好报纸,办博物院,办美术馆,办新戏园,多了!多了!好事情多了!”李子荣吸了口气,空气非常的香美。

马威还想着伊姑娘的事,并没听清李子荣说的是什么。

“可怜的玛力!”马威叹息了一声。

“我说的话,你全没听?老马!”李子荣急了。

“听见了,全听见了!”马威笑了:“可怜的玛力!”

“扔开你的玛力和凯萨林!可怜?我才可怜呢!一天到晚穷忙,还发不了财!”李子荣指手画脚的嚷,把树上的小鸟吓飞了一群。

马威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往前走。头低着,好象叫思想给赘沈了似的。

李子荣也不出声,扯开粗腿,和马威赛开了跑。两个人一气走了三哩,走得喘吁吁的。脸全红了,手指头也涨起来。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说话,只是走,越走越有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