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6页)

“橄榄油。”他说。

玛格丽特滴了几滴在自己的盘子里。

他把瓶子从她手中拿过去,说:“这又不会爆炸,像这样。”他的手慢慢转着圈,把瓶中的橄榄油倒进盘子里。“来吧,吃了它。”他又同样为斯通先生倒好橄榄油,然后回厨房继续张罗。

玛格丽特和斯通先生在昏黄的灯光下坐着,看着放在盖有餐巾布的大腿上的盘子。

过了一会儿,温珀回来,说:“你们还记得战争的时候,那些饥饿的波兰人没有我们那样的白面包,只能靠黑面包为生吗?但那面包其实比我们的白面包好上十倍。不要把面包切成一片一片的,玛格丽特,用手掰就可以了。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可不用像在你家吃鱼和炸薯条那样拘谨,涂一点儿黄油吧,你也是,斯通。”

他们掰下一大块面包。

他再次离开去厨房张罗。

“我们该怎么办呢,狗崽?”

温珀拿着一瓶没有标签、装着黄色液体的瓶子回到桌边。

“不用等我。”他说着,把酒瓶里的酒倒进三个酒杯,“这是一个有着伟大饮酒习惯的国家。现如今你们拿出一瓶博若莱葡萄酒就觉得差不多了。你们在想什么呢,斯通?有松节油味的酒才是真正的酒呢。”

他在他们对面坐下。“嗯,”他嗅了嗅盘子,装出一副很难闻的样子,“那些肮脏的外国人啊,净吃这些大蒜和油腻腻的东西。我们的番茄酱到哪里去了?”他开始大嚼那盘拌着橄榄油的生鲜蔬菜,喝着希腊松脂葡萄酒,咬了一大块用手掰下来的黑面包,同时和他们愉快地谈着话。话题主要是美食。他们俩则小口地吃着东西,小口地喝着酒。

之后他们还吃了饼干配布里干酪和卡门贝尔奶酪。最后,他又为他们端上装在一个锃亮的长柄铜壶里的土耳其咖啡。

两人回到家,觉得饿极了,但对这个做事不着调的年轻人却越发喜欢起来。一两天后,他们讨论起这顿晚餐,都觉得“和温珀这个人一模一样”。

在邀请斯通先生去过住所之后,温珀好像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达到了可以毫无保留的程度。此后他们经常一起吃午饭,温珀教会了斯通在午间溜出办公室,用公务的名义乘出租车去吃午饭。而且,斯通先生还成了温珀的倾诉对象。

原来温珀有一个“情妇”。他用这个词的时候态度极其随意。她是电台节目主持人,斯通先生隐约记得她的名字,但为了温珀的缘故,他装出非常熟悉的样子。温珀提起她的口吻,俨然是在讲一个公众人物,而且他总爱说她对性如何贪婪,食物好像对她有催情作用。据温珀说,有一次他们在饭店吃饭,她突然推开主菜,拿起包说:“买单吧,我们回家去……”

“她把我的衣服一把扯掉。”温珀补充道。

斯通先生很后悔鼓励温珀吐露心声,因为温珀的倾诉越来越多地围绕着性。他谈到的这个主持人情妇的事情太过私密,让人尴尬。还有一次,在斯通家吃过晚饭之后,他谈起格温说:“我觉得要是我去揉搓一下这姑娘的话,她能滴出各种淫荡的汁液来。”

温珀的这些言论和“情妇”这个词的使用让斯通先生感到不安,他开始怀疑这个女主持人是否真的存在。但一次在午餐时间,温珀安排了他们在一间酒吧里见了面。(“不敢请她吃午饭啊。”温珀是这样说的。)这个情妇挺让人失望的。她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搽了厚厚的粉,嘴唇上草草地涂着唇膏,眼带哭相。她给人的印象是竖线条的:脸瘦而长,几乎没有胸,屁股的长度快要超过了宽度,而且很下垂。她看起来和斯通先生想象中的女主持人,不管是在外貌上还是声音上,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无法想象她会扯掉任何人的衣服,但对于温珀能够引得她有足够兴致扯掉他的衣服,以及温珀对她有足够兴致而容许她这么做,他还是挺为他们感到高兴的。在这两个人面前,他有一种做父亲的感觉,觉得他们两个能够找到对方是一种幸运。

“她是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他事后说。

温珀说:“我能把头钻到她的裤裆里,在那里待上几个小时。”

他说这话的认真劲儿听起来相当悲哀。以后,再看到温珀把香烟放在唇间翻来滚去,斯通先生都会回想起这句出乎人意料、令人惊恐、又毫无愉悦感可言的话语。

此次见面后,斯通先生有好些时候再也没有听到这个女主持人的消息。温珀的言谈中开始透露童年和参军的经历,他提及的那些令人感到羞辱的过往好像近在眼前。“我和妈妈,以及她的一些朋友们,在听广播里女王加冕的转播。你知道吗,那时我已经挺大的了。我妈对我说,‘比尔,快来这里看,街上有加冕的队伍走过来了。’我上了她的当,真的跑到窗边看。我真的跑了过去。她的女友们哄堂大笑。那时我杀她的心都有。”“他们说军队能塑造一个男人。但我在军队里差点玩儿完。你听说过关于传统英国士兵的说法吧。说他们蠢得‘可怕’,勇敢得‘恐怖’。我两样都不沾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