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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畜生祈祷的时候,”奈维尔说,“总是对我的自由形成威胁。当那枚闪闪发亮的十字架在他的马甲上一起一伏时,他因为缺乏想象力而让人激动不起来的话语就像铺路的石头一样冷冰冰地向我砸来。那些权威性的话语总是被那些讲说它们的家伙糟蹋得一塌糊涂。我嘲笑这种糟糕透顶的宗教,嘲笑这些浑身颤抖、为悲伤所折磨的人们面若死灰、遍体鳞伤、沿着一条无花果树遮荫的道路行进;在路边上,有一些孩子匍匐在尘埃中——一些赤身裸体的孩子;而那些因为装满酒而鼓胀的羊皮酒囊悬挂在小酒馆的门上。复活节时,我正在罗马跟我父亲一起旅行;满街的人都摇摇晃晃地佩戴着基督圣母的颤巍巍的画像;而且在街上,人们还抬着一个放置在玻璃匣子里的基督受难像走过。

“现在我要斜着身子装出挠挠大腿的样子,这样我就可以看见珀西瓦尔[2]。他坐在那里,笔直地坐在那帮小家伙中间。他通过他那笔挺的鼻子十分沉重地呼吸。他那双古怪的毫无表情的蓝眼睛含着异教徒的冷漠,凝望着对面的圆柱。他可以当一名令人钦佩的教会执事。他应当有一根桦树枝,去责打那些品行恶劣的小男孩,他就像那些黄铜祭器上镌刻着的拉丁文辞句。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他远离我们所有人,独自呆在一个异教的世界里。然而,瞧——他用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为了这种动作,有的人会身不由己地终生陷入对某个人的爱情之中。达尔顿,琼斯,埃德加,还有贝特曼,都像这样用他们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但是他们都没有成功。”

“咆哮的声音,”伯纳德说,“总算停止了。讲道结束了。他把门口那些白色蝴蝶的飞舞装腔作势地讲成了粉霰。他那粗俗难听的声音就像没有剃须的下巴。现在他像个喝醉的水手一样踉踉跄跄地回到他的座位上。这是一种其他所有教员都竭力想模仿的举止;可是,由于身体孱弱,由于穿着灰色的长裤显得松松垮垮,他们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搞得滑稽可笑。我并不鄙视他们。他们的滑稽举止在我看来十分可怜。我把这事和其他许多事情记在我的笔记本里,供将来参考。等我长大以后,我会随身携带一本笔记本——一个有许多页的大厚本子,有条不紊地编排好字母顺序。我将记录下我的警句妙语。在B栏里,将出现‘蝴蝶的粉霰’。若是在我的小说里我要描写投射在窗台上的阳光,我就查一下B栏,找到蝴蝶的齑粉。那将是很有裨益的。树‘用绿茵茵的指头给窗户遮上阴影’。那将是很有裨益的。不过可惜!我这么快就被分散了注意力——被一束像拧成绳的糖果似的头发,被塞里亚那册带象牙色原光纸封面的《塞里亚祈祷书》。路易斯可以眼睛一眨不眨,一个钟头接一个钟头地观察大自然。我却很快就失败了,除非是跟它交谈。‘我那未经桨橹搅碎的心灵之湖,轻柔地荡漾着,转而就沉入了油腻的困倦。’这一句也有用。”

“现在,我们走出这座冷清的庙宇,进入黄色的运动场,”路易斯说,“而且,由于今天是个半放假的日子(公爵的生日),因此在他们打板球的时候,我们就在长得高高的草地上滞留。如果我是‘他们’,我也会选择打板球;我会套上我的护胸,在击球手的最前面大踏步地走过运动场。现在,瞧,每个人都跟在珀西瓦尔后面。他是个笨重的家伙。他笨手笨脚地走出运动场,穿过高高的草地,走向那些高大的榆树耸立的地方。他所具有的宏大气派是中世纪的指挥官所具有的那种。有一道闪光的印迹遗留在他走过的草地上。望着我们这些追随他的人、他的忠诚的仆人,要像羔羊一样去任人宰割,因为毫无疑问,他将尝试完成某种几乎无望的事业并最终死在战场上。我的心肠变得难受起来;它像一把双刃锉刀,从两方面刺刮着我:一方面是我很羡慕他的宏大派头;另一方面是我鄙视他那懒洋洋的腔调——我实在是比他强很多——而且我实在是嫉妒他。”

“现在,”奈维尔说,“让伯纳德开始吧。让他滔滔不绝地给我们讲讲故事,而我们则懒洋洋地躺着不动。让他来描述我们大伙所看到的一切,好使它变得连贯起来。伯纳德说哪里都有故事。我是一个故事。路易斯是一个故事。有关于那个擦鞋侍者的故事,有关于那个独眼龙男人的故事,也有关于那个兜售滨螺的女人的故事。让他喋喋不休地讲他的故事吧,我则要仰面朝天躺着,透过这些微微颤抖的草叶观察那些戴护胸的棒球手两腿僵直地走路的模样。似乎整个世界都在浮动和卷曲——地上是那些树木,天上是那些云彩。我透过树丛望向天空。竞赛好像就在那上面进行。在那些柔和的白云中间,我隐约听到喊‘跑’的声音,隐约听到‘那是怎么回事?’的呼声。当柔风吹散了那些云彩,它们就会失去那团团白色。如果那片蓝色能够永驻不逝;如果那个空洞能够永久存在;如果此时此刻可以永远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