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新制度(第2/10页)

现在老话又被重提,而为了莎玛和其他来访的姐妹们的缘故,还增添了很多新的细节。这些同一主题的闲话被翻来覆去地说着,以致那些细节变得越来越粗俗:桃乐茜和其他的基督徒一样,用右手做不洁净的事,在性爱上难以餍足,她的女儿们已经知道用眼睛挑逗男人。姐妹们一次又一次地替沙克哈惋惜,因为他不能去剑桥大学,违反自己的意愿娶了一个不知廉耻的妻子。因为赛斯的妻子派德玛在场,她们不能议论赛斯的行为。每当有人提及剑桥的时候,姐妹们的语气和神色就表明派德玛不应受到这种暗地里指责丈夫的连累,她和沙克哈一样,因为有这样一个配偶而受到大家的同情。毕司沃斯先生不禁再次惊叹于图尔斯家族的同情如此深厚。

毕司沃斯先生和桃乐茜相处很好。他被她的愉快和肆无忌惮吸引,把她看作不同于图尔斯姐妹的同盟。但是在那个炎热、安静的下午,在阿佤克斯节日的沉闷之中,大厅里摆着杂乱的家具,还有黑洞洞的阁楼和沾着煤灰的绿色墙壁,苍蝇在长桌子上太阳洒下的光斑上飞来飞去,整个大厅似乎被抛弃了,没有一丝生气。毕司沃斯先生也觉得沙克哈的缺席是一种背叛,禁不住同情起图尔斯的姐妹们来。

赛薇说:“这是我在哈奴曼大宅过的最后一个圣诞节。”

变化接踵而来。波各迪斯的塔拉和阿扎德在装饰他们的新房子。在西班牙港,漆成银色的新路灯柱竖立在主干道上,据说柴油发动机的巴士将会换成电车。奥华德原来的房间被租给一对没有孩子的中年黑人夫妇。《特立尼达卫报》报社也是谣言四起。

在伯耐特先生的经营下,《特立尼达卫报》已经超过了《政府公报》,虽然要赶超《卫报》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它的成功足以使得《特立尼达卫报》的拥有者对报纸的浮夸风格感到尴尬。伯耐特先生已经顶了一段时间的压力了。毕司沃斯先生知道这些,但是他对此没有兴趣,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些压力来自何处。有一些员工开始公开表示轻蔑,把伯耐特先生当作一个无知的人来议论。报社里流传着一个笑话:伯耐特向阿根廷人请求一份副主编的工作,但他的求职信人家根本看不懂。似乎为了对这一切做出反应,伯耐特先生变得更加任性乖张。“让我们面对事实吧,”他说,“西班牙港的社论是不会对西班牙产生什么影响的。他们同样也无法制止希特勒。”《卫报》对战争的反响是设立了一项战士基金:在头版的一个方框里画了十二架飞机,当基金数目增长的时候,这些飞机就被填上颜色。最后,《特立尼达卫报》开始以大标题报道西印度人在英国的板球循环赛,当循环赛被取缔时,《特立尼达卫报》刊登了一幅希特勒的画像,如果把画像剪下来,并按照特定的虚线折叠,画像就变成一头猪。

新年伊始,打击就来了。毕司沃斯先生正和伯耐特先生在一家中餐馆吃午饭,他们坐在其中一个小隔间里,里面有微弱的灯光,没有灯罩的灯泡低低地悬挂下来,长长的电线松松地搭在沾满蝇卵的肮脏的隔间隔板上。伯耐特先生说:“很快要发生一件惊人的事情。我要走了。”他停顿了一下。“被解雇了。”似乎看穿了毕司沃斯先生的心思,他又补充说:“你什么也不用担心。”然后,在短短的时间内他变换了好几种矛盾的心情。他高兴,他压抑,他高兴离开,他不愿意离开,他不想说这个,他说了这个,他不会再提及自己的事情,他提及了自己的事情。他痉挛地吃着东西,抱怨食物的恶劣,似乎食物带给他身体上的伤害。“竹笋?这就是他们的叫法?长到这个地步,在中国都已经是竹子了。”他按响了铃,铃装在墙上一片不规则的圆片中间,脏兮兮的。他们听见铃声在远处一个洞里响起来,伴随着其他铃响、女招待轻快的脚步声和隔壁小间的谈话声。

被打扰的女招待走过来,伯耐特先生说:“竹笋?这简直是竹子。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他拍着肚子,“造纸厂吗?”

“那只是一小节。”女招待说。

“那是一根竹子。”

他又要了更多的啤酒,女招待咂咂嘴出去了,拉门剧烈地前后摇摆着。

“一小节,”伯耐特先生说,“他们使这听上去就像干草一样。这个该死的屋子就像是牲口棚。我不担心。我还有其他路可走。你也一样。你可以回去画你的广告牌。我走了,你也走。我们一起走。”

他们大笑起来。

毕司沃斯先生回到报社,心潮澎湃。他有滋有味地参与了《特立尼达卫报》最浮夸言论中的一部分。现在,他一想起这些就感到内疚和惊慌。他一直指望自己被叫到一个神秘的房间里,然后被告之他被解雇了。他坐在桌子跟前——虽然他给《特立尼达卫报》写文章,但这桌子根本不能算是他的——倾听着从木匠那边传来的噪音。他第一天来到报社时就听见了这些噪音,从那以后,报社就一直处于修建和修葺工作之中。新闻编辑部的下午到来了。记者们回来了,脱掉外套,打开笔记本,开始打字;一群人聚集在绿色水冷器跟前,然后又散开;桌子边的一些人开始校稿,摊开里页。过去四年多,他一直是这兴奋的事业的一部分。现在,因为等着被解雇,他只有看着人们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