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21/24页)

莎玛看见他了,但是仍然把注意力放在婴儿身上,一边这样那样地折着婴儿的四肢,唱着同样的歌谣,然后就是一声轻笑,把婴儿的四肢握在一起,折到腹部上,轻轻一拍,最后松开四肢。

毕司沃斯先生注视着。

当她给米娜穿衣服的时候,莎玛说:“你吃过饭了吗?”

他摇摇头。他们就好像分离才一个小时似的。还不止这样。莎玛询问他吃饭的事情,在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他们曾经就食物发生过无数的争吵。他曾经拒绝吃她做的饭菜,有时候甚至把饭菜倒掉,那些食物就像他在赛薇的盘子里看到的那样,引不起任何食欲,他还常常打开店铺里的鲑鱼和沙丁鱼罐头来吃。倒不是图尔斯家的人不会做饭。他们只是认为可口的食物应该在宗教庆典的时候吃,在其他时候吃则是一种肉体上的放纵。从庆典前一天的简单食物到庆典那天极为丰盛的饭菜,然后又突然在庆典后恢复到简单的食物,毕司沃斯先生的消化系统曾经周而复始地受到这样强烈的刺激。

米娜在莎玛的胸前熟睡了,于是她被放在床上,和阿南德躺在一起。她的旁边放了一个枕头,以防她从床上翻滚下来,没有粉刷的墙上,支架上的油灯也被熄灭了。

毕司沃斯先生和莎玛一起经过阳台,阳台上挤满了坐在席子上的孩子,他们在玩扑克或者国际跳棋。它们是新近被引进来的,受到极大的重视,这些游戏被看作尤其适于儿童的智力训练。赛薇年龄太小,不能读书,正在和其中的一个大眼睛孩子玩纸牌游戏。所有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莎玛踮着脚尖走路。

“妈妈生病了。”

这解释了孩子们为什么那么晚才吃晚饭,为什么很多姐妹都不在。

莎玛在大厅里给毕司沃斯先生端出晚饭。哈奴曼大宅的饭菜尽管难吃,但总有一些食物是给突然造访的客人准备的。所有的饭菜都冷了。薄烤饼软塌塌的,表皮坚硬,比里面的生面团好不到哪儿去。他没有抱怨。

“你今天晚上回去吗?”她用英语问。

他这才想到自己原本就不打算回去的。他没有搭腔。

“那么你最好就在这里睡觉。”

只要地板上有空间,就有铺床的地方。

有一些姐妹走进大厅。她们拿出扑克牌,于是姐妹们分成几组,开始严肃地坐下来玩牌。琴塔玩牌很有一套。她对手中的牌极为紧张,不时地重新排列它们,茫然而又惊慌失措地盯着其他玩牌的人,从鼻子里哼一声,但是并不说话。每当轮到她出牌的时候,她就蹙起眉头,把牌抽出来一点,然后轻轻敲打着牌,一直敲打着,最后,她突然把牌啪地摔到桌子上,仍然蹙着眉头,收起她的那圈牌。她赢牌的时候宽宏大量,输牌的时候则完全相反。

毕司沃斯先生在一旁注视。

莎玛给他在楼上的阳台上铺好了床,让他睡在孩子们中间。

第二天早晨,他在一片嘈杂中醒来。当他下楼到大厅的时候,发现姐妹们已经准备好让自己的孩子们去上学了。这是一天中唯一能比较容易地分辨出孩子和孩子的母亲是谁的时刻。他惊讶地发现莎玛在朝一个书包里装一块石板,一支在石板上写字的笔,一支铅笔,一块橡皮和一本封面上印着英国国旗的练习册,封面上还印着“尼尔逊西印度阅读,第一级,J.o.卡特瑞治上尉著,教育主任,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等字样。最后莎玛用面巾纸包了一个橙子放进书包里。“这是给老师的。”她对赛薇说。

毕司沃斯先生不知道赛薇已经开始上学了。

莎玛坐在凳子上,把赛薇抱在腿上,给她梳头,结好辫子,然后把她深蓝色制服上的褶子抻平,最后又正了正她的巴拿马帽子。

母女两个做这些已经好几个星期了,而他竟然一无所知。

莎玛说:“要是你今天的鞋带又松了,你觉得你能重新系好吗?”她弯腰解开赛薇的鞋带。“让我看看你系鞋带。”

“你知道我不会系。”

“立刻给我系好,不然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我不会系。”

“过来,”毕司沃斯先生说,一点也没有为自己在熙熙攘攘的大厅里表示父爱而害臊,“我给你系好。”

“不行,”莎玛说,“她必须学会自己系鞋带。不然我就把她留在家里,打得她直到会系为止。”

这在哈奴曼大宅是稀松平常的话。但是在捕猎村莎玛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仍然没有人注意她们。但是当莎玛开始在一直放在大厅里的那些芙蓉枝条中搜寻的时候,姐妹们和孩子们安静下来,幸灾乐祸地等着看要发生什么。这不会是一顿严厉的鞭打,因为惩罚的只是小过失而不是大错误。莎玛滑稽地做着急促的动作,仿佛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出闹剧里的演员,而不像苏玛蒂那天在捕猎村似的是一个悲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