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 图尔斯家族(第2/24页)

几天之后布罕戴德的大儿子说:“穆罕,我听说你终于搞到了一个姑娘,伙计。”他神气活现的;他和一个异族女人私通并生了一个孩子的事已经无人不知;他因为这个孩子而且还是私生子而得意扬扬。

关于阿佤克斯姑娘的事情不胫而走,毕司沃斯先生在波各迪斯颇为风光了一阵,直到布罕戴德的小儿子,一个凸下巴的、傲慢的男孩说:“你知道,我觉得你是在撒一个弥天大谎。”

当毕司沃斯先生第二天到哈奴曼大宅的时候,他的口袋里装了一张他想要给莎玛的字条。她整个早晨都很忙碌,但是就在中午之前,当商店因为午餐时间关门的时候,有一阵短暂的休息,她的柜台前没有人。他从梯子上下来,装模作样地吹着口哨。他做着毫不必要的工作,在那里反复地堆放他的颜料罐。然后他全神贯注,皱着眉头,在商店里走来走去,寻找着并不在那里的罐子。他经过莎玛的柜台,没有看她一眼,把纸条放到一匹布下面。字条皱巴巴的,有点脏,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她看见了。她看了看别处,微笑起来。那不是一个默契的或者开心的微笑;那是一个告诉毕司沃斯先生他在自讨没趣的微笑。他觉得自己蠢透了,并寻思是不是应该拿回纸条并且立刻抛弃莎玛。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一个肥硕的黑人妇女来到莎玛的柜台前要求买一双肉色的长筒袜,这在特立尼达的乡村相当流行。

莎玛依然微笑着,取下一个盒子,并拿出一双黑色的棉制长筒袜。“噢!”那女人的惊叹声响彻了整个商店。“你戏弄我?真是放肆,自以为是!”她开始咒骂。“戏弄我!”她把柜台上的盒子和布匹拉出来扔到地上,每有东西散落在地板上时,她就叫喊着:“戏弄我!”图尔斯家的一个女婿跑过来想要安抚她,被她一巴掌挡开。“老夫人在哪里?”她叫嚷着,尖叫着:“妈呀!妈呀!”似乎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莎玛已经不再微笑了。恐惧确凿地写在她的脸上。毕司沃斯先生一点都没想去安慰她。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这只使得他更为那张字条感到羞耻。那匹遮掩字条的布被扔到了地板上,纸条露了出来,落在被用螺丝固定住的黄铜码尺的那边。

他朝柜台走过去,却被那女人挥舞的肥硕的胳膊挡了回来。

随后商店里一片寂静。那女人的胳膊停在那里。图尔斯太太穿过门口,出现在柜台的右边。她和塔拉一样挂满珠宝;虽然没有塔拉的活泼劲,却更加庄严;她的两腮虽然没有发胖,却已经松弛了,好似缺少运动一样。

毕司沃斯先生走回到他的刷子和颜料罐那里。

“是的,夫人。我想见你。”那女人因为愤怒而气喘吁吁。“我想见你。我要你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孩子,夫人。我要你狠揍一顿你那个狂妄粗鲁的孩子。”

“好的。小姐。好的,”图尔斯太太那薄薄的嘴唇不停地张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她用一种缓慢但很标准的语调讲英语,这让毕司沃斯先生颇为吃惊,心里顿时充满了敬畏。然后她走到柜台后面,用手指摩挲着黄铜码尺。她的手指和她的脸一样,与其说是布满皱纹不如说是褶痕。她一面倾听着,一面不时地用面纱的一角压压蠕动的嘴唇。

毕司沃斯先生现在正忙于清理他的刷子,把它们擦干,打上肥皂让鬃毛柔软,他敢肯定图尔斯太太只是心不在焉地倾听着,而她的目光已经附在了那张写着“我爱你,我想要和你说话”的字条上。

图尔斯太太用印地语辱骂了莎玛几句,那些话很下流,震惊了毕司沃斯先生。那女人看上去平静下来了。图尔斯太太保证要严肃处理这件事情,而且给那女人一双免费的肉色长筒袜。那女人又开始重新讲述她的故事。图尔斯太太认为事情已经了结,重复说她免费送一双长筒袜。女人不慌不忙地讲完。然后她慢慢地走出商店,犹自喋喋不休,夸张地扭动着肥大的屁股。

字条现在到了图尔斯太太手中。她把字条拿得远远的,停在刚刚高于柜台的地方读着,隔着面纱轻拍嘴唇。

“莎玛,这是一件毫无廉耻的事情。”

“我没有想过要做这件事,妈妈。”莎玛说,泪水夺眶而出,就像一个要被鞭打的女孩。

毕司沃斯先生的迷恋烟消云散。

图尔斯太太把面纱拉到下巴那儿,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一直看着字条。

毕司沃斯先生从商店夺路而逃。他来到高街上宋夫人的大咖啡馆,点了沙丁鱼卷和一瓶汽水。沙丁鱼很干,洋葱的辛辣刺激着他,面包上的硬皮划破了他嘴唇里面的黏膜。他只好用他没有在字条上署名、因此可以否认字条是自己写的这个念头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