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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拿乔·皮尔逊的事情来说,欧唐奈是不是有些当局者迷呢?医院需要再招收一名病理科医生,这一点他是肯定的。可是他是不是对老人家有些过于苛刻,夸大了他管理上面的漏洞呢?医院有大大小小那么多科室,哪个科室没出过错漏呢?有一段时间,欧唐奈甚至考虑过让皮尔逊自动请辞,一个年轻人对一个年长那么多的前辈的决定那么草率,这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当然,这些想法早就有了。尤斯塔斯·思韦恩明确表态,在乔·皮尔逊留在病理科坐镇的情况下,才肯捐那25万美元。再说了,思韦恩到现在也没有明确要捐。欧唐奈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在这一类的考虑之上的,不管这一类考虑显得多么重要。从各个层面上来讲,皮尔逊依然对三郡医院劳苦功高,他长年累月的经验确实是有几分价值。他默默地赞赏了自己的想法:换个环境,你确实是想得更清楚了。即使需要找这么一个鸡尾酒酒吧来冷静推理,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服务生在他的桌前停了一下,“要再来一杯吗,先生?”

欧唐奈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服务生记了账,欧唐奈添了小费,然后签了字。

七点半的时候,他离开了酒店。时间尚早,他就信步沿着55街一直走到第五大道。在那里叫了一辆出租车,驶向德妮丝给他的地址。出租车开到86街的街口,停在一栋有着灰色石头墙面的公寓楼前,欧唐奈付了出租车费,走进楼去。

在大厅,一个穿着制服的门童恭敬地迎了上来,那人问了他的名字,对了对出入记录说道:“宽茨夫人留了话,请您自己上去,您看?”他指了指电梯的方向。一个穿着同样制服的电梯管理员就站在电梯旁。“在顶楼,先生,20层。我会告诉宽茨夫人您过来了。”

到20层了,电梯门静静地打开,门前是一个宽敞的、铺着地毯的玄关走廊。一幅绣着狩猎场面的哥白林双面挂毯几乎占据了整个墙面,对面一扇雕花橡木双层门开着,一个男仆走出来说:“晚上好,先生。宽茨夫人让我带您到客厅。她马上就来。”

欧唐奈跟着男仆穿过又一个玄关走廊走进客厅,这个客厅几乎有他在伯灵顿的整个公寓那么大。室内摆着米黄、赭石、珊瑚三色拼接的长沙发,前边放着胡桃木的茶几,那朴素深沉的色调和象牙白的宽幅地毯形成鲜明对比。客厅通向一个磨石地面的露台,他可以看到前方满满的夕阳的余晖。

“需要拿杯喝的给您吗,先生?”男仆问。

“不用,谢谢。”他回答。“我等等宽茨夫人。”

“不用等了。”一个声音传来,是德妮丝的声音。她伸出手朝他走来,“肯特,亲爱的,看到你,我真开心。”

他出神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地说,“我也一样。”又真心实意地补充道:“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高兴。”

德妮丝笑着俯身向前,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脸颊。欧唐奈忽然有一个冲动想拉她入怀,但他忍住了。

德妮丝穿着一件镶着墨玉花边的黑丝晚礼服,是一件裹胸小伞裙,黑色的蕾丝环绕肩头,隐约可见暗纹下白皙的肌肤,全身一黑到底,单单在腰间绣着一朵红色的玫瑰。她比他记忆中还要美丽,对着他莞尔一笑,似乎整个人都发着光,让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一只手放开了他,引他走上露台。男仆走在前头,手里托着一个银制的托盘。上面放着玻璃杯和一个鸡尾酒调酒器。现在,男仆小心地轻步退了下去。

“马提尼已经调好了,”德妮丝对着欧唐奈试探道,“要不,如果你想喝点别的,我去给你拿。”

“马提尼就好。”

德妮丝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她的嘴角是笑着的,视线是温热的,轻启双唇说:“我代表我一个人组成的欢迎委员会,欢迎你到纽约。”

他抿了一口马提尼,酒冷而烈,他淡淡地说,“请代我谢谢这个委员会。”

有那么一刹那,两人视线相交,然后她勾起他的手臂,带他走到露台边上那矮小的石栏前。

欧唐奈问:“你的父亲还好吗,德妮丝?”

“他很好,谢谢你。跟每一个像模像样的老顽固一样,一天到晚和人争辩不休,但身体好得很。有时候我觉得他会活得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久。”她补充说:“我很喜欢他。”

他们停了下来,站在那里往下看。已是黄昏,温暖夏末那令人沉醉的黄昏下,纽约的灯火在忽闪忽闪中次第点亮。下面的街道上,夜间的车流如同心脏坚定而沉着地搏动着,柴油公共汽车和焦急的小汽车的喇叭,间或发出呜呜嘟嘟的响声。街那边,中央公园的轮廓已经看不清了,只有零星的街灯照着公园中的道路。再往远看,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通往哈得孙河的西岸街道;黑暗中,河上船舶的灯光连成一条线,一直延伸到灯火闪烁的新泽西海岸。往纽约的城区方向看,欧唐奈认出了乔治·华盛顿桥。桥上明亮的泛光灯,串成一串银光闪闪的珠链。桥下一行行车头灯如同溪流般穿过大桥驶向城外。欧唐奈心想:“都是要回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