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957~1963年 9(第2/4页)

所有的调查报告都得出相同的结论:医生们陷入这种境地不能自拔,原因在于他们太自信。他们自认为有专业知识,因此在用药时不会让自己有上瘾的危险,可是他们几乎都失算了。诺亚·汤森说:“……我绝不会出事的……我懂得很多事,不会失控的……我知道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停药……”安德鲁读资料时,觉得这汤森说的几句话正在可悲地印证那些报告的结论。

那些报告还指出,医生们之所以成了“成功的瘾君子”,长久用药而无人察觉,是因为他们弄到这些东西毫不费力。安德鲁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他曾经和西莉亚讨论过这类问题:内科医生可以免费得到任何药品,没有任何限制,只要向相关公司派来的新药推销员直接索要就行了。

趁汤森去查房的时候,安德鲁设法查看了诺亚·汤森诊室里存放药物的柜子。尽管他为自己这样做而感到有些羞愧,但还是认为非得这样做不可。

药柜本来应该是上锁的,然而并没有锁。里面堆得满满当当,全是各大制药公司盒装的和瓶装的药,还包括大量的麻醉剂。安德鲁认出了汤森之前提过的那几种。

安德鲁自己的诊室里也有一些药,那是他开处方时经常要用到的药物样品;有些病人经济上有困难,他就把这些药送给他们。可是跟这里的藏药量比起来,他那里的那点儿药简直什么都算不上。为了安全起见,安德鲁从来不把麻醉剂储存得太多。此刻,他惊讶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诺亚怎么能这么不小心?他怎么还能瞒着众人这么久?他怎么吃这些药,又是怎样控制自己的?似乎都难以回答。

让安德鲁震惊的不只这些。他通过研读资料发现,目前还没有任何系统的计划能帮助那些因过量服药而上瘾的医生,或者保护找这些医生就诊的病人。医学界对这类问题尽量视而不见;实在回避不了时,就靠严守秘密、强调家丑不外扬、互相抱团把事情掩饰过去。似乎还没有哪一个医生告发另一个医生用药成瘾的先例。安德鲁还没有找到哪怕一份资料,记录过内科医生因为药物成瘾而被吊销行医执照。

但是对于这个问题,安德鲁依然忧心忡忡:诺亚·汤森的病人怎么办?他俩在一个诊所,有时互相帮助,诺亚的病人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他的病人!这些病人现在是否处于危险之中?汤森看上去一切正常,到目前为止,安德鲁还没看出汤森犯过什么医疗错误,但是这种情况能持久吗?这可靠吗?会不会有一天,他因为自己滥用药物而受到影响,开错处方,或是漏掉他本该察觉到的重要症状呢?另外,他还是圣比德医院的内科主任,他能负担得起这个更加重大的责任吗?

安德鲁越想,就觉得问题越复杂,也越难以解答。

最后,他把心事告诉了西莉亚。

那是圣诞节前几天的一个傍晚。西莉亚和安德鲁在家一起装饰一棵圣诞树,丽莎兴高采烈地帮忙。这是丽莎第一次懂得过“圣诞节”,但这个单词她还不会说。三人一起分工合作。完工的时候,女儿也经历了兴奋和疲劳,困得都快睡着了,安德鲁轻轻地抱她回房去睡觉。随后,他在隔壁布鲁斯的房间里停留了一会儿,小家伙在自己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安德鲁回到客厅时,西莉亚已经调好了加苏打的苏格兰威士忌。“这杯我调得比较浓,”她说着,把杯子递了过去,“我想你需要。”

看到安德鲁疑惑不解的表情,她又说:“今晚和丽莎在一起让你看起来蛮好的。这几个星期以来,我没看见你像今天这么轻松。你有心事,对吧?”

他吃惊地问:“我的烦恼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亲爱的,我们结婚4年了!”

安德鲁动情地说:“这4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4年。”安德鲁一边喝酒,一边端详着圣诞树,西莉亚也不接话,等着他说下去。沉默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我的烦恼表现得很明显的话,你为什么不问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如果时候到了,你会跟我说的。”西莉亚抿了一口代基里酒,“你准备告诉我了吗?现在是时候吗?”

“嗯,”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想现在就告诉你。”

等安德鲁讲完,西莉亚就轻声叹道:“天哪!”

“你瞧,”安德鲁说,“如果这些日子你觉得我的笑声变得少了,那也是事出有因。”

西莉亚走过去,伸出双臂搂住他,和他脸贴着脸,搂得紧紧的。“亲爱的,你真可怜,真可怜。你的负担这么重!我却一点儿也不知道。我为你感到难过。”

“更准确地说——是为诺亚感到难过。”

“啊,的确,我的确也为他难过。但我是一个女人,安德鲁,对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不能,也不想再看着你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