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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杰茜卡还记得那天早上她在黎明的微光中醒来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已经很多天的夜晚没有睡觉了,精神上备受折磨,总是怀疑还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们。在过去三天里,她之前对于重获自由的信心已经渐渐消失,但她一直不让安格斯和尼基看出来自己的希望正在一点点儿破灭。她还是想知道在这个遥远异国的无名之地,有没有可能有友军发现他们,并把他们送回家。随着日子一天天流逝,这种可能性越来越小。

让杰茜卡斗志全无的正是尼基右手被切断两根手指的事件。即使他们能离开这里,尼基的生活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他想要成为钢琴大师的梦想在突然之间被无可挽回地终结了,而这一切原本没有必要发生。在未来的日子里,他们还要面对什么样的危险呢?也许死亡也是其中之一吧。

尼基的手指是周二被切断的。今天已经是周五了。多亏了索科罗每天来换敷料和绷带,昨天尼基已经不太疼了,但是他还是一直沉思着不说话,对于杰茜卡想要让他摆脱绝望所做的努力也毫无反应。而且他们之间总是有致密的竹竿和牢固的隔断。自从那天夜里索科罗允许杰茜卡去尼基的牢房之后,尽管杰茜卡一再恳求,却再没有那样的机会了。

所以,杰茜卡觉得未来一片黯淡,希望渺茫,处处都暗藏着危机。她完全清醒之后,突然破天荒地想到自己小时候学过的一首托马斯·胡德的诗,诗的最后两句是:

但是现在,我常常希望,

夜晚把我的呼吸带走!

她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个愿望太过自私和失败。她必须坚持下去,她一定要成为尼基和安格斯可以依靠的强大后盾。

想到这里,天已经完全亮了,这时杰茜卡听到外面有动静,有什么人正朝着牢房这面走过来。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负责看守的古斯塔沃,他径直走向安格斯的牢房,打开了门。

米格尔紧随其后。他怒气冲冲地走向安格斯的牢房,拿着杰茜卡从未看到他拿过的东西——一支自动步枪。

那种不详的暗示已经无法避免了。一看到这种强大的、丑陋的武器,杰茜卡只感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哦,不!不会是安格斯!

古斯塔沃进入安格斯的牢房,粗暴地把老人拽起来,然后把安格斯的手绑在背后。

杰茜卡喊道:“听我说!你们要干什么?为什么?”

安格斯转过头来对她说:“亲爱的杰茜,不要难过。你什么也做不了。这些人是野蛮人,他们根本不懂体面或者廉耻……”

杰茜卡看到米格尔拿枪的手抓得更紧了,连指节都变白了。他不耐烦地命令古斯塔沃:“快点儿!不要浪费时间!”

尼基站起来。他也明白了自动步枪的意义,问道:“妈妈,他们要对爷爷做什么?”

杰茜卡违心地回答:“我不知道。”

双手被绑住的安格斯站得笔直,挺起胸膛,看着他们俩说:“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们俩要坚强,充满希望!记住,克劳福德正在外面想尽一切办法救你们。马上就有人来帮助你们了!”

眼泪顺着杰茜卡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哽咽着,努力地喊道:“安格斯,最亲爱的安格斯!我们都很爱你!”

“我也爱你,杰茜……尼基!”古斯塔沃把安格斯往前一推,把他推到牢房外面。他们现在都知道安格斯马上就要被处死了。

安格斯一边蹒跚地走着,一边又喊道:“尼基,唱首歌怎么样?我们来试一试。”安格斯提高嗓门唱道:

“我们将会相见

在所有熟悉的地点……”

杰茜卡看到尼基张开嘴,但是被眼泪哽住出不了声。他们两个人都没能唱出来。

此刻,安格斯已经走出牢房,远离他们的视线范围了。他们还能听到他渐行渐远的歌声:

“我的心一直都停留在这里

在那间小咖啡店……”

歌声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们在一片寂静中等待着。

几秒钟过去了。但他们觉得等了很长时间,然后连续的4声枪响打破了寂静。短暂的寂静之后,又是一阵枪声,速度快到根本数不清。

在外面的丛林边缘,米格尔站在安格斯·斯隆的尸体旁。

他一开始打的4枪当场就要了老人的命。然后,他想起上周二老人骂他是“该死的浑蛋”,还有刚刚老人鄙视地说他们是“野蛮人”,一怒之下向前一步,用手里的苏制AK–47对着尸体一阵猛射。

他完成了昨天深夜从阿亚库乔传来的指令。古斯塔沃还收到通知要完成一项苦差事,现在正是他开工的时候。在别人的帮助下,他终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