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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斯停顿了一下。餐厅一片安静,不知怎的,这与他平常的回忆不太一样。然后,他继续只对着认真听的尼基说话,看起来好像只有这一老一小在交谈。

“我要告诉你,尼基,我以前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有一次我太害怕了,我甚至……”他环视四周好像在请求大家的理解,“我太害怕了,还弄脏了裤子。”

尼基问道:“然后,你怎么办了?”

杰茜卡担心安格斯,想要打断对话,但是克劳福德用手势制止了她。

老人的声音变得有力了。很明显,他恢复了一些自豪感。“我还能怎么办?虽然我并不喜欢,但是我在那里,就只能继续完成任务。我是投弹手。当指挥官——就是飞行员——到达预定位置,设定好目标航向后,就通过内部通话系统告诉我:‘看你的了,安格斯,行动。’然后我就用诺登投弹瞄准器观察,让自己从容稳定下来。在那几分钟里,尼基,投弹手飞在空中,我在十字准线里捕捉到目标,然后发射炸弹。以此为信号,其他人也各自发射炸弹。”

安格斯继续说:“所以,我要告诉你,尼基,对死亡恐惧并没有错。有时可能会带来最好的结果。重要是坚持,无论如何要掌控局面,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我知道了,爷爷。”尼基一本正经地回答,克劳福德好奇他到底理解了多少。可能理解了很多吧,尼基既聪明又敏感。克劳福德也开始怀疑过去自己是否对父亲有些不够耐心。

他看了一眼手表,该去上班了。通常他会在上午10点30分到达CBA新闻大楼。今天他得早一点儿,因为他要和部门总裁商量关于免除查克·因森全国晚间新闻执行制片人职务的事情。昨晚与因森的争执还让他耿耿于怀。斯隆下决心一定要让新闻选择的过程有所改变。

他从餐桌旁起身,向大家说了声“请原谅”,就上楼换衣服了。

他选了一条领带——今晚他也会戴这条领带出镜——然后,一边仔细地打着温莎结,一边想着自己的父亲,想象着他描述的那些在施韦因富特上空和其他地方的画面。那时的安格斯也就刚过20岁——是克劳福德现在年龄的一半——还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很可能因为受到死亡的威胁而吓坏了。克劳福德在做驻越记者时所经历的,与那种恐惧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突然间,他为自己没能早一点儿深入而体贴地理解父亲而感到愧疚。

克劳福德觉得问题就出在自己过于从专业角度看待每天的时事和爆炸性新闻,而常常把过去的新闻当作历史而忽视,认为它们与当下的一切毫无关系。这种心态是一种职业危害——他在其他人身上也看到过。但事实上,过去的新闻对他父亲来说,并不是也永远不会是毫无关系的。

克劳福德已经掌握了很多信息。他读过一本关于施韦因富特空袭的书——《黑色星期四》。作者是马丁·凯丁,他把这次袭击比作“可与葛底斯堡战役、圣米耶勒战役、阿尔贡战役、中途岛战役、突出部战役和猪排山战役相媲美的不朽斗争”。

克劳福德想到自己的父亲也是那段英雄事迹中的一分子。他从没以今天这种看法,来看待那段历史。

他在正装外套上夹克,照照镜子,然后满意地下楼了。

他向杰茜卡和尼基告别,然后走近自己的父亲,轻声说,“站起来一下。”

安格斯很茫然,克劳福德只能再说一次:“站起来一下。”

安格斯推开椅子,慢慢起身。像往常一样,他本能地呈立正姿势。

克劳福德靠近父亲,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还亲吻了他的双颊。

老人看起来既惊喜又慌乱。“嘿,喂!怎么回事啊?”

克劳福德正视父亲的眼睛说:“我爱你,你这个老笨蛋。”

快要出门以前,他回头看到安格斯脸上浮现出不易察觉的孩子般微笑。他看到杰茜卡的眼睛湿润了,尼基也很高兴。

监视二人组的卡洛斯和胡里奥,看到克劳福德·斯隆提前开车离开,感到很惊讶。他们马上把这一情况用暗语向米格尔报告。

那时,米格尔已经离开哈肯萨克指挥中心,和其他人一起乘坐一辆日产客车,正行驶在连接新泽西与纽约之间的乔治·华盛顿大桥上,车上有一部手机。米格尔很镇定,他用暗语指示预定计划生效,实施时间如需要,可以提前。他自信地推断:他们将要做的事是完全出乎大家预料的,一定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而且不久之后,就会引发大家疯狂的好奇,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