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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平淡的问候,本是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问题,但却令人无法回答。周围的城市都被遗弃了,每个人都在为死去的亲人和失去的家园哀痛,然而,花儿依旧需要照料,鸟儿依旧需要喂食。

“听到马基迪斯先生去世的消息,我很难过。”他妻子说。

阿芙洛狄忒嘴巴发干。他们已经有两年多没住在尼科西亚了。日出酒店开业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忙碌。

阿芙洛狄忒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回答,而罗伊州夫人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有没有人来这里找过我?”萨瓦斯问。

阿芙洛狄忒屏住呼吸等待回答。

“据我所知,没有。”邻居冲楼下喊道。

阿芙洛狄忒推开大门,打开开关,通道里亮了起来。至少这栋楼里还有电。马科斯还没来。他们走上三楼,萨瓦斯用钥匙开了门。这里还是岳父母最后一次来时的模样。

阿芙洛狄忒打开所有的窗户和百叶窗。

屋里强烈的霉味几乎令她窒息。她急切盼望着光和新鲜空气进入。

萨瓦斯立刻就出门了。

“我去看看这里的情形,”他说,“看看是不是有商店开门,好像有些地方正在恢复。”

阿芙洛狄忒很高兴能一个人待会儿。

虽然味道不怎么好,可整个公寓还算整洁有序。在脏乱的环境里住过后,这里宛如天堂。一切都充满了隽永的意味。和他们在法马古斯塔公寓里那种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简式风格不同,她父母钟爱厚重的仿古制品。内室都是栗色或酒红色,公寓显得非常幽暗。

这个地方充满了回忆。她小时候住在这里,那时的一切仿佛都那么恢宏壮阔。站在房间里,往事如潮水般涌来:祖父母来看他们,小时候过生日圣日,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她猜一些旧木玩具依旧放在角落的那个柜子里。

她父母的物品都蒙了一层灰,却丝毫无损。房间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个深色木桌。桌上铺着白色花边桌布,上面摆了很多照片,有婚礼照片(阿耳特弥斯和特里福纳斯结婚时的黑白相片,阿芙洛狄忒和萨瓦斯结婚时的彩色相片),两个教子的照片,几张阿芙洛狄忒小时候梳及腰长辫的照片。还有一张特里福纳斯领奖时的照片。这张照片拍摄于五年前,他拿着一牧蚀刻有船只图案的奖章。奖章仍挂在墙上:“塞浦路斯商会嘉奖特里福纳斯·马基迪斯在出口贸易发展方面取得的杰出成就。”照片里他正和一位政治家握手。

有一张照片最大,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她哥哥季米特里斯的毕业照。那是在伦敦的毕业典礼上,他身穿白貂毛,头戴学位帽,那样骄傲英俊。照片镶在华丽的银相框里,相框右边刻有他的名字、出生与死亡日期。

同样的一张照片位于城市不远处的一座大墓碑上,上面刻着一句话:“永远铭记。从不忘却。”

过去几个月里,悲剧发生了成千上万次。不管人们怎么说,这样的冲突都不是第一次了。生命惨遭扼杀,幸福遭遇毁灭。

远在英国的阿耳特弥斯每天都会看同一张令人悲恸欲绝的照片。

阿芙洛狄忒感觉有人在狠狠抓扯着她的心。她坐了一会儿。过去几周、几个月和几年的痛苦向她袭来。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了:她哥哥、父亲,还有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她珍视的东西都不在。

她本来盼着能在尼科西亚见到马科斯,可这场灾难的严重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他早晚会把日出酒店的钥匙送来。仍有希望。

她坐在躺椅边上,恶心感又在翻涌,她冲进卫生间呕吐起来。抬头时看到柜子前面的小镜子时,她吓了一大跳。好几个星期了,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

一张消瘦憔悴的脸,双眼凹陷,头发凌乱,皮肤松弛,肤色苍白得就像她的邻居挂出来的那件汗衫。她洗了把脸,用已变硬的毛巾擦干。真令人惊讶,罗伊州夫人居然还认得她是谁。

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裙子有多脏,连忙脱下放进箱子里。洗了个冷水澡后,她打开衣橱,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她父母在衣柜和抽屉里留了很多衣服,这些衣服在英国都派不上用场,而且他们会定期回来。

她选了一件上衣、一条裙子,又系了条腰带。两件衣服几乎要把她罩住了。她母亲比她丰满得多,好在她们两个人的脚差不多大,于是她从衣柜底下找出一双平底凉鞋套在脚上。

她把潮湿的头发向后扎成一个马尾,感觉好了许多。她那时髦的短发已经长长了。洗澡前她把华丽的耳环和吊坠放到母亲的梳妆台上,她决定不戴了。它们有些不合时宜。她打开抽屉,把它们放了进去。抽屉里面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她哥哥的名字。现在她承受不了更多的伤心,所以没去管那封信。无论如何她都尊重母亲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