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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瓦斯在岳父去世后决定,如果无法建造新酒店,就要改造现有酒店。撇开别的不谈,这可以使他那伤心的妻子分散注意力。他带着几分勉强和建筑师见了面,商量是否可以把天堂海滩宾馆的外观修饰一新,使宾馆显得更时髦。

阿芙洛狄忒负责选购内饰,为此忙碌了好几个月,她很高兴有事可做。

三月底的一个周五,她前往法马古斯塔中心区,去一位布料批发商的办公室。

那天早晨天空清澈无比,空气宜人,中央广场里的咖啡馆坐满了人,人们喝着咖啡,享受温暖的天气。通往广场的街道两边种满了橘树,树上开满了白色小花,空气中飘浮着香甜气息。城市年度文化活动之一的柑橘节即将举行,人们正忙着筹备。他们用柑橘建造了一艘大船,届时将带这艘船游街,庆祝它为这座城市带来的繁荣和健康。

阿芙洛狄忒边走边看商店橱窗。她有几家常光顾的商店,可总有新店开张,而时尚似乎天天都在变。到了冬天,她可能就要穿喇叭裤或者紧身连衣裤了,很多女模特都展示过,可她现在只想穿连衣裙,不同式样,不同花色,尤其现在正流行花卉图案。

刚从一家商店出来,她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马科斯。他和一个年轻女人坐在一张咖啡桌边。他们笑嘻嘻的,聊得非常起劲。阿芙洛狄忒从未在酒店外面见过她丈夫的这位大管家,也从未想过他还有个人生活。她先是注意到他并没有穿短外套。她很少看到他只穿衬衫,因为这不符合酒店对员工的着装要求。此时他靠着椅背,她从未见过他这么放松。那个女人容光焕发,一头深色长发披散在肩膀上,脸上带着和马科斯一样的灿烂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阿芙洛狄忒想到她丈夫那已被尼古丁熏得微微发黄的牙齿。这两人明显相处得轻松惬意,比邻座的人都要自在。看到这样一对伴侣,阿芙洛狄忒不由得心生嫉妒。

见到阿芙洛狄忒,马科斯连忙站了起来。他也意识到他们从未在酒店之外见过面。认识了这么多年,还真有些奇怪。他彬彬有礼,依然用平时那种一本正经的语气向她打招呼。

“早上好,帕帕科斯塔夫人,”他说,“请容许我给你介绍……”

阿芙洛狄忒伸出手,就注意到那个女人正挣扎着要站起来。

“噢,请别站起来了,我没注意到你……”

那个年轻女人挺着肚子,站起来时肚子碰到了桌子边缘,只好再次坐下。

“几个月?”

“快八个月了。”她答,脸上散发着光芒。真是一朵盛开的鲜花。

“真好,”阿芙洛狄忒说,“就差一个月了!噢,祝你好运。等孩子出生了,马科斯会通知我们的,是不是,马科斯?”

她扭头看看她丈夫的副手,他点点头。说来也怪,或许是因为他在酒店那么受女顾客欢迎,她一直以为他单身。

阿芙洛狄忒告辞离开。她不打算和马科斯深谈。即便在最融洽的时候,和他说话也会不自在,何况她没法装出开心。

她刚走,便有一个男人来找马科斯和那个女人。

不管是和布商见面时,还是在那天下午的其他时候,阿芙洛狄忒发现自己都在琢磨那次偶遇。不知道为什么,发现马科斯有了妻子,而且即将成为父亲,她竟然有些心神不定,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过去的一年里,她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或许这就是原因。

第二天上午,公寓的电话铃响起。萨瓦斯几个小时前就去酒店开会了。电话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英国人。阿芙洛狄忒发现自己在颤抖。她母亲肯定出事了。

“是帕帕科斯塔夫人吗?”

“是的,”她说着,跌坐在最近的椅子上,她有些站立不稳,“请讲。”

“我是马修斯和腾比律师事务所的乔治·马修斯。”

一时间电话两端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不知道是不是电话又断线了。

“几个月前宣读你父亲遗嘱的时候我们见过面。”

阿芙洛狄忒并不需要提醒。

“我们手里还有其他一些文件……你在听吗,帕帕科斯塔夫人?”

“是的。”她轻声答,这才意识到电话和她母亲的健康无关。

“你父亲去世前更改了他在几家公司的所有权。现在这些公司都在你的名下。”

“可父亲的遗嘱……”

“这些不在遗嘱中。”

阿芙洛狄忒用了几秒钟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在钱财方面一向谨慎,肯定知道如何使他的遗产增加到最大限度。

“你母亲肯定知道这件事,并且同意了。”律师继续说。

阿芙洛狄忒久久没有说话。她此时意识到,在她最后一次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或许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