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写作本身就是一种反抗

——蕾拉·斯利玛尼访谈

蕾拉·斯利玛尼获得龚古尔文学奖之后,ELLE杂志记者奥利维亚·德·朗贝特里(Oliviade Lamberterie)对她进行了长篇采访。

龚古尔文学奖奖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改变?

我成了人们关注的焦点,被成功的光环笼罩,全身散发着“成功”的气息,人们争相接近我。我的《温柔之歌》也不再是一本普通的书了,而是人们争相买给妈妈们读的“龚古尔奖”畅销书!

你是第一位在怀孕期间获得龚古尔奖的女性,这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是的,我证明了女性可以从事文学写作这一事实。一个男人要当作家是很正常的事,但一个女人因为要当作家或者忙于其他什么事而找人帮忙照顾孩子,她就是自私的。我自己也花了一些时间来摆脱这种罪恶感。别人总对我说:“你在家里写作,正好可以照顾你儿子啊!”但实际并不是这样的,正是因为我写作才不能照顾孩子。是的,我在怀孕的同时要写作、要正常地生活,并且要为新生命的到来做准备。在我看来,这是个值得一试的挑战。

你是女权主义者吗?

我是,我也呼吁女权主义。我常想起西蒙·波伏娃的话:人们错误地认为伟大的斗争和他们无关,和他们相关的只有阶级斗争。我想,站在女性的角度,这是对的。在面对社会和找工作时,在处理和老板的关系以及照顾孩子时,女性地位的复杂现状就一点一点构建起来了。作为女作家,我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你打破了进入文学界要先写自传性作品的不成文规定,为什么?

我是马格里布人,但我不希望人们对我只有这个印象。我对自己说:“不作茧自缚,视野才会更开阔。”托妮·莫里森说她的小说《天堂》因为她的出身而被误读,人们指责她没有写清人物角色的种族。说得好像存在白人文学和黑人文学一样!我不认为我们应该根据出身去评价一个人,我们的人生,是另一回事,是爱、感情、恐惧和反抗。这是我想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否定我的出身。

听说你在给儿子喂奶的时候看到了斯特劳斯—卡恩性侵案(简称DSK)的报道,找到了写第一本书《食人魔花园》的灵感。《温柔之歌》也是来自于真实事件吗?

是的,2012年的一篇报道震惊到我,那是发生在纽约一个家庭的事件,凶手是一个在别人家照顾孩子的保姆。我记得很清楚,报道中有她和一对夫妇在书房的合照,他们说:“她是我们家的一分子!”然后有一天,母亲发现家里的灯全灭了,两个孩子被杀害,那个保姆正企图自杀。小说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温柔之歌》的故事从阴森的结局——两个孩子被保姆杀死开始。为什么这样处理?

为了营造一种戏剧性的紧张氛围,让我迅速进入状态。让我乐此不疲的是突然打破小说主角(米莉亚姆夫妇)和读者之间的疆界,这对夫妇并不了解保姆的生活,也不知道保姆怎样对待他们的孩子,而读者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读者可以全程目睹保姆抑郁得快要发疯了,而那对夫妇却因为不在场,对白天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那么作为雇主的家庭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这不好说,人们不喜欢保姆将她的问题和痛苦带到家里,带给孩子。然而,他们和付钱请来照顾孩子的保姆还是会建立起感情的!这种感情造成了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

除了新闻里,现实生活中也有这种问题,兼顾工作和孩子,你认为可以吗?

无论如何,这是个复杂的问题。我小说中保姆的名字路易丝,来源于路易丝·伍德沃事件,这个年轻的英国女孩儿在一个美国医生家庭做保姆,她猛烈地摇晃婴儿导致其死亡。对她的审判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辩护律师坚持说是由于母亲忙于工作而没对孩子尽到责任,她不应该对此有什么抱怨。这件事在美国引起了争论:父母可以推卸责任吗?可以确定的是,雇主夫妇确实不知不觉地冷落、忽略了孩子的保姆。

你同样认为这本书体现了阶级之间的矛盾吗?

是的,雇主阶级和保姆阶级之间的鸿沟可能会滋生保姆心里的不平衡、愤怒甚至是强烈的恨意。写作这部小说也唤起了我很多小时候的回忆。我在摩洛哥长大,我们有请保姆住在家里的习惯。我想起了小时候保姆说过的让我不舒服的话,我很难过,我们和这些女人之间永远存在着这样的鸿沟。

这个故事也见证了出去工作的母亲不得不把孩子留在家里的烦恼。你有过这种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