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的运气很好。上初中的时候,路易丝的雇主佩兰夫人提议,可以帮她在巴黎市内的一家中学注册,要比她原先要去的波比尼地区的中学好得多。佩兰夫人是想为可怜的路易丝做件好事,路易丝那么勤奋地工作,她值得人们那么对待。

但是斯蒂芬妮似乎配不上这份慷慨。三年级开学才几个星期,麻烦就来了。她干扰课堂。她总是禁不住爆发出大笑,拼命摇晃教室里的东西,粗鲁地回答老师的问题。其他学生觉得她既好笑,又累人。她把家长联系簿藏了起来,连同警告、校长办公室谈话的要求,统统都没有告诉路易丝。接着她开始逃课,中午前就抽大麻,在十五区某个街心花园的长椅上睡觉。

有天晚上,佩兰夫人叫了路易丝来,表达了自己深深的失望。佩兰夫人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因为路易丝,她感到非常羞愧,她在校长面前失了面子。为了让斯蒂芬妮能够注册,她花了不少时间说服校长,学校接受斯蒂芬妮根本就是照顾她的面子。一个星期后,斯蒂芬妮被叫到学校纪律委员会,路易丝也需要出席。“这就像是法庭,”路易丝的雇主干巴巴地对她说,“您可以辩护。”

下午三点,路易丝和她的女儿走进大厅。这是一间圆形的房间,几乎没有暖气,蓝色和绿色的玻璃窗给人一种教堂的感觉。有十来个人——老师、顾问、家长代表——围着一张很大的木桌子坐在一起。大家轮流发言。“斯蒂芬妮很不适应这里的学习,她不守纪律,蛮横无理。”“她不是个坏姑娘,”另一个补充说,“可是她一旦开始,就无法让她安静下来。”大家感到很奇怪,面对这样糟糕的形势,路易丝竟然没有任何反应。她从来没有答复老师的约见。学校打过她的手机,甚至还给她发了短信,可统统都没有得到回复。

路易丝请求大家再给女儿一次机会。她哭着解释说她是多么在乎她的孩子们。孩子们不听话的时候她惩罚他们。她禁止他们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她说自己是有原则的,在儿童教育方面很有经验。佩兰夫人打断了她。这可是个法庭,审判的是她。她,一个糟糕的母亲。

围坐在那张巨大的木桌旁,在这间冰凉的房子里,大家都没有脱掉大衣,此时他们的头偏向一边。他们重复说:“我们并没有质疑您的努力,夫人。我们可以肯定,您已经尽力了。”一位法语教师,一个纤细、温柔的女性开口问她:

“斯蒂芬妮有几个兄弟姐妹?”

“她没有。”路易丝回答道。

“可是刚才您谈到您的孩子们,不是吗?”

“是的,我照顾的孩子。我每天都看护的孩子。您相信我,对于我给孩子的教育,我的雇主非常满意。”

他们请母女俩暂时出去一会儿,以便他们决议。路易丝站起身来,冲他们笑了一下,她自认为这是一个上流社会的微笑。在中学的走廊上,前面就是篮球场,斯蒂芬妮继续着她那愚蠢的笑。她长得很圆润,身材高大,梳着一个高高在上的马尾,看上去颇为可笑。她穿着一条印花短裤,让她显得屁股很大。尽管会议如此庄严,但似乎也没有吓到她,她只是有些不耐烦。她并不害怕,相反,她的笑容很是放松,就好像这些穿着品位极差的羊毛衫、披着老祖母披肩的老师们只不过是些蹩脚的演员一般。

出了委员会的大厅,她又恢复了她的好心情,她那种烂学生无忧无虑的神情。在走廊上,她拦住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她跳跃着,在一个羞涩的女孩子耳边低声咕哝了点什么,那个女孩子强忍住,到底没有笑出来。路易丝真想抽她,用尽所有的气力拼命摇晃她。路易丝多想让她明白,要把她这样一个孩子养大,得付出怎样的代价,还有努力。她真想让她看看自己的汗水、自己的恐慌,想要从她的身体里彻底拔除她那愚蠢的无忧无虑。把她的幼稚彻底粉碎。

在这闹哄哄的走廊上,路易丝拼命控制住自己才没有颤抖。她只是将斯蒂芬妮肉乎乎的胳膊抓得很紧,让她安静下来。

“请你们进来。”

关键的那个老师从门口探出头,让母女俩回到原先的位置上。他们用来商量决议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不到,但是路易丝没有明白,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等母女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关键的那个老师开始说话。斯蒂芬妮,他解释说,是一个捣乱分子,没有老师能够找到解决的办法。他们试过了,用尽一切教育的方法,但是没有奏效。他们的能力有限。他们负有责任,不能让她就这么绑架整个班级。“也许,”老师补充道,“在离家近的一所学校里,斯蒂芬妮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在一个与她相适应的环境里,这样她或许就能够找到参照。您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