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日子失去了差别。多雨、冰冷的十一月。外面,人行道上已经起了薄冰。不可能再出门。路易丝试着用别的方法逗孩子们玩儿。她发明了一些游戏。他们唱歌,他们用纸板搭房子。但是日子似乎长得没边。亚当发起了烧,他一直不停地呻吟。路易丝把他抱在怀里,一哄就是将近一个小时,直到他睡着。米拉在客厅里转圈,她也变得神经质了。

“过来。”路易丝对她说。米拉走过来,路易丝从包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箱子,这是米拉梦想了很久的东西。米拉觉得路易丝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她就像是去尼斯的时候,飞机上那个金色头发、打扮得美美的、给她糖果的空姐。就算一天忙来忙去,洗碗,在学校和家之间奔走,路易丝还总是那么端庄。她的头发总是一丝不苟地梳在后面。她刷了至少三层的黑色睫毛膏,看上去仿佛是一个受了惊的布娃娃,盯着你。还有她的手,那么温柔,散发着一股花香。而且她手上的指甲油也从来不会剥落。

路易丝有时会当着米拉的面涂指甲油,小姑娘就会闭起眼睛,呼吸着保姆涂的廉价指甲油和去甲水的味道。她涂指甲油的手势很活泼,但从来都不会漫出来。孩子给她迷住了,她望着路易丝摇动着双手,往指甲上轻轻吹气。

如果说米拉能够接受路易丝的吻,那就是为了闻她脸颊上散发出来的爽身粉的味道,为了就近看看她眼皮上亮闪闪的东西。她喜欢在路易丝涂口红的时候观察她。路易丝站在一面镜子前,用一只总是那么完美无缺的手涂,她的嘴唇会拉伸成很奇怪的鬼脸状,然后米拉就会到浴室里去模仿她的动作。

路易丝在白色小箱子里翻着。她拿过孩子的手,在她的手掌里涂上一点她从小罐子里掏出来的红色膏状物。“香吧?”孩子惊奇地瞪大眼睛,路易丝将指甲油涂在她小小的指甲上。玫瑰红色的、劣质的指甲油,散发着一股丙酮的味道。然而对于米拉来说,这就是女性的味道。

“脱掉你的袜子,好不好?”在米拉胖乎乎的、还没完全脱掉孩子形状的小脚上,她涂上了指甲油。路易丝穷尽了白色小匣子里的东西。空气里弥漫着橘红色的粉尘和爽身粉的味道。米拉高兴坏了。现在,路易丝开始给她涂唇膏、蓝色的眼影,再给她的脸颊抹上橘色的胭脂。她让孩子低下头,卷起她又直又细的头发,好不容易整了个发髻。

她们俩放声大笑,笑声那么大,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保罗关上门,走进了客厅。米拉笑盈盈的,张开嘴巴和双臂。

“看呀,爸爸。看,这是路易丝帮我弄的!”

保罗惊呆了。今天这么早下班,他本来很高兴,这会儿却感到很揪心。就好像突然间看到了一幕污秽、不洁的场景。他的女儿,小女儿,看起来像个小丑,一个过时的夜场歌女,过了气,容颜尽毁。永远都恢复不了。保罗气得发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讨厌路易丝制造了这一幕。米拉,他的天使,他的蓝色小蜻蜓,简直比集市上的动物还要丑陋,简直比一个歇斯底里的老女人牵着准备出去散步的狗打扮得还要可笑。

“可这是在干什么呀?您怎么回事?”保罗叫道。他用胳膊夹住米拉,把她杵在浴室的凳子上。他洗去米拉脸上的妆容。米拉叫道:“你弄疼我了。”她抽打着,可腮红在孩子透明的皮肤上晕染开来,更黏腻了,令人生厌。保罗觉得自己把孩子弄得更不像样子,于是火气更大了。

“路易丝,我警告你,我再也不要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这种东西让我感到恐怖。我可不想教会我的孩子那么粗俗的东西。她还太小,怎么能打扮成……您知道我想说什么。”

路易丝站着,站着浴室门口,手里抱着亚当。虽然父亲在吼,很激动,亚当倒是没有哭。他只是冷冷地、怀疑地看着保罗,就好像自己已经选择了阵营,他选择站在路易丝这一边。路易丝听保罗说。她没有垂下眼睑,她没有请求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