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那里,您不是在自己的地方,亲爱的 一(第4/11页)

啊!麦克斯,麦克斯!永远不要急于跑到敌方的地盘上去。在那里,你找到的只有敌对的人群,出卖自己的仲裁者。布洛德没有利用他的非捷克人地位把雅那切克移到大背景之中,即欧洲音乐的宇宙背景下,唯一的使雅那切克可被捍卫和被理解的环境,布洛德把他重新关闭在民族的地平线,使他与现代音乐分离,因此而封死了他的孤立。最早的解释可以适合一部作品,以后它便再也不能摆脱它们。布洛德的思想永远可以在所有关于卡夫卡的论述中见其痕迹,雅那切克也会永远地受到同胞们使他蒙受、布洛德给他确认的被省地化的痛苦。

谜一样的布洛德。他爱雅那切克;没有任何不可告人的打算支使他只有正义的精神;他爱他,为他的基本,他的艺术。但是这一艺术,他并不理解。

我永远搞不透布洛德这个谜。还有卡夫卡?他对此怎么想?在1911年的日记中,他讲到:有一天,他们两人一起去看一位立体派画家诺瓦克(WILLINOWAK),画家刚刚完成一组布洛德的肖像石版画;它们是以人们所了解的毕加索的手法而作,第一幅是忠实的,而其他的,卡夫卡说,都离模特越来越远,最后成了极端的抽象。布洛德当时颇有难色;他不喜欢这些画,除去第一幅现实主义的,它反倒让他非常喜欢,因为,卡夫卡以一种温和的讽刺记载,“除去它的相似之外,人的嘴周围和眼睛周围带有高贵和平静的意味”。

布洛德对立体派理解之差与他对卡夫卡和雅那切克的理解之差是相同的。布洛德尽一切让他们摆脱他们在社会方面的与世隔绝,这样的做法却在同时确认他们美学上的孤独,因为他对他们的忠诚对于他们意味着:即便是这个热爱他们,因而也是最努力准备去理解他们的人,对于他们的艺术也是陌生的。

我一直很惊奇卡夫卡的决定所引起的震惊,这个决定(被人声称的)是要毁掉他的全部作品。好像这样的一个决定一开始就是荒谬的。好像一位作家不可能有足够的理由,为他最后的旅行,随身带走他的作品。

其实,作家可能在总结自己的时刻,发现他不爱自己的书,并且不想在自己身后留下这个记录他的失败、令他悲伤的纪念碑。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会反对说他错了,他陷入了一种病态的精神沮丧。但是你们的劝告没有意义。在他自己那里,在他的作品那里的,是他而不是您,亲爱的!

另外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作家总是喜欢他的作品但他不喜欢世界。他不能承受这个想法:把作品留在这里,任凭他认为可憎的未来去摆布。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作者始终喜欢他的作品但对世界的未来甚至不屑一顾;由于他自身对公众的经验,他懂得艺术之绝对虚荣(VANITASVANITATUM),不可避免的不理解是他的命运,他一生里受过不理解(不是被低估,我所说的不是爱虚荣的人),他不想在死后重受。(况且,可能仅仅是生命之短促阻碍艺术家们彻底理解他们工作的虚荣,并阻碍他们及时地组织忘却他们的作品和他们自己。)所有这些,难道不是些有价值的理由吗?是的。然而这并不是卡夫卡的理由:他意识到他所写的东西的价值,他没有对世界的公开反感,而且,由于过于年轻,几乎不为人知,他还没有与公众打交道的糟糕经验,几乎从未有过。

卡夫卡的遗嘱:并没有确切的法律意义上的遗嘱;事实上是两封私人通信;甚至不是真正的通信,因为它们从没有寄出。布洛德,作为卡夫卡的遗嘱执行人,于1924年他的朋友死后,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了它们,和一堆其他的纸放在一起,一封用墨水写,折好并附有布洛德的地址;另一封,更加详细,用铅笔写成。在他的《〈审判〉第一版跋》中,布洛德解释道,“……在1921年,我对我的朋友说我曾写了一份遗嘱,其中我请求毁掉若干物件(DIESESUNDJENESVERNICHTEN),重新审阅别的,等等。这时,卡夫卡递给我人们后来在他的办公室找到的用墨水写的那页纸,对我说:‘我的遗嘱会非常简单:我请你烧毁一切。’我还能确切地记着我给他的回答:‘……我事先告诉你我不会这样做’”。通过这个回忆,布洛德说明违背朋友遗愿的道理。“卡夫卡,”他接着说,“懂得我对他写的每一个字的狂热崇拜”;所以他很明白我不会去服从他,所以他“本来可以去选择另一个遗嘱执行人,如果他自己的打算是严肃的无条件的最后决定。”然而是否这么肯定?在他自己的遗嘱里,布洛德要求卡夫卡“毁掉某些物件”;为什么卡夫卡没有认为向布洛德要求同样的帮助是正常的事?如果卡夫卡的确知道他不会被服从,为什么他还要用铅笔,在他们1921年谈话之后写第二封信,讲出和详细说明他的打算?暂且不谈这些,人们永远不知道这两位年轻朋友就这个话题谈了些什么,况且,这个题目对于他们不是最为紧急,从他们每个人来看,尤其是卡夫卡,他那时不能认为自己格外受到不朽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