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网 10

克莱尔·富尔芒没有留下画像,我不知道她是否更像伊莎贝尔婶婶或埃莲娜婶婶。但我们有她儿子达尼埃尔-阿尔贝·阿德里安森的画像(取名达尼埃尔是为了纪念富尔芒朝代,而阿尔贝则是为了缅怀一位深受爱戴的大公)。这个身着深红色骑兵服的骑士同他父亲一样是个军人,是西佛兰德部队的军官,他生性活泼开朗,热情洋溢,浓眉下的一双大眼含着笑意,活灵活现。而下一代则没有他那么热血沸腾了:约瑟夫-达尼埃尔·阿德里安森身着贵族市政长官的红色长袍,不怒自威,头上戴着摄政时期的满是金黄色发卷的假发,长及腰际。这位法官年纪轻轻的就死了,留下了他的妻子玛丽安娜·克里纳韦克(后者也是他的表妹,是克莱伊昂古尔地产的买主之女)和三个小女孩,其中的大女儿我已经描述过了,就是那位穿着享有薪俸的修女服,手里拿着一朵玫瑰的小女人;两个幸存的妹妹,一个嫁给了比埃斯瓦尔家的人,因而列入了谱系网中,死后无嗣;另一个名叫康斯坦斯·阿德里安森,是我的一位祖先,她在出了第二和第四父系亲等之后,嫁给了她的堂兄米歇尔-多纳西安·德·克莱伊昂古尔。她不仅给他带去了一大笔阿德里安森家族的陪嫁,还带去了米歇尔-多纳西安的后裔为了装饰自己资产者的纹章而争得你死我活的阿德里安森家族的狮形纹章,以及可由女人继承的西班牙一个微不足道的贵族头衔。我们以后再谈老年的康斯坦斯。

米歇尔-多纳西安曾任国王顾问,一七五三年结婚时可能是个帅小伙子,身材健美,随着婚礼的小提琴翩翩起舞。一七八九年,这位五十七岁的一家之主与路易十六一样地丑了:一双苍白的大眼睛毫无生气,活像金鱼眼似的暴突着;厚而突出的下唇折成一条令人望而生厌的褶皱;领口未扣,让人看到一个粗大的脖颈,似乎要挨刀砍似的。这位先祖倒是逃过了断头台,但是仍逃不过一场革命所带来的麻烦。我们有他的两封信,一封是一七七八年前后从卡塞尔寄给他的,信封地址上仍写有他所拥有的采邑的贵族头衔;还有一封是一七九三年的信,原先的克莱伊昂古尔、德拉努特尔、伦巴第和其他地方的封地贵族,在信封上写成了公民克里纳韦克,也就是克莱伊昂古尔公民。收到这封信时,他那厚而突出的苦涩的下唇上的褶皱大概更加深了。

一七九三年五月,在伊普尔附近的格斯家族的一处领地上,一伙人在一个绿树棚下低声聊着。米歇尔-达尼埃尔·德·克莱伊昂古尔和他的妻子泰蕾兹穿着一身旅行装,他们的五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正在保姆的注视下在运河边上玩耍,他们的客人,泰蕾兹的兄弟雷奥纳尔·德·格斯通过当时盛行的并且旨在巩固家族财产的浪漫的“换婚”娶了米歇尔-达尼埃尔的妹妹塞西尔。在我无法确认模特儿到底是谁的几张家族画像中,我挑选了那张最好的,它无论在年龄上还是在服装样式上都与我的高祖父最相配:米歇尔-达尼埃尔完全可能就是那个有点傲慢,脸上扑了香粉而显得苍白的小主人。他弟弟夏尔穿着一件马车夫式的半敞着的大衣。他们的父亲米歇尔-多纳西安脱下了用缎带把头发扎在颈后的假发,很像自己的佃户。我不知道他是否跟随着被流放的两个儿子,要是跟着去了的话,那他就是由当时已年届六十的康斯坦斯陪着去的。康斯坦斯无论是随着去了还是留下来了,肯定都是很平静的。我想象着她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她的珐琅质镶银的小盒子,最后替泰蕾兹缝好她裙子的一个边饰。

陪着全家的那个和蔼可亲的本堂神甫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这个神甫——我父亲还保存着他的紫晶戒指——看来曾是替米歇尔-达尼埃尔管理小教堂的神甫和他的孩子们的家庭教师。可是这些孩子当时年岁尚小,无需家庭教师,而且我对家里会摆谱儿弄个管理小教堂的神甫也表示怀疑。这个没有宣过誓的神甫在画像上风度翩翩,想必是一位远房亲戚,或者是这些人的一个朋友,他是陪着他们一道前往德国碰碰运气的。

一个个子矮小但活泼的人,表亲比埃斯瓦尔·德·布里亚尔德刚刚骑马绕道跑完了伊普尔到巴约勒的那几法里,前来打听去荷兰所必经之路,他选择在荷兰等待暴风雨的结束。我想他将在根特乘去鹿特丹的长途马车。雷奥纳尔·德·格斯和塞西尔作为奥地利的臣民,没有移居;原则上他们没什么好害怕的,尽管长裤党们的蜂拥人潮让他们同所有的人一样感到害怕。在城堡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藏了起来。一个仆人送饮料来,大家立即闭口不言了,因为他们已不再相信自己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