谱系网 05

由于建立在一个由父传子的姓氏基础上的家庭习俗的缘故,我们错误地觉得自己被一根细茎与往昔联系起来,在这根细茎上,每一代都有一些媳妇的名字插进来,她们总是被视作次要的,除非这些姓氏较为显赫,可以引以为荣。特别是在法国这个《撒利克法典》的优选之地,“出自母系家族”对一个人来说几乎是在开玩笑。除非有特殊情况,谁还知道自己的曾祖父的外祖母姓甚名谁?不过,跟这个外祖母姓的人与我们继承的姓氏同样混编在谱系之中。在父系中,唯一使我在这里必须提到的是,一八五〇年代的四位曾祖父母,共和二年前后的十六位先辈,路易十四年轻时期的五百一十二位先人,弗朗索瓦一世治下的四千九百六十位祖先,一百万死于圣路易前后的祖先。这些数字得减去一些,因为血缘的交叉,同一位先辈常常插入好几个谱系,如同好几根线结在一起的同一个结那样。然而,我们继承的确确实实是整个一个省,整个一个世界,我们处于其尖端的那个角在我们身后向无限张开着。这么去看谱系这种经常被用来为人的虚荣心服务的科学,那它导致的首先是羞辱,因为我们会感到在这么多人之中自己是极其渺小的,然后导致的则是眩晕。

我在这里只是根据肉体来说。如果牵涉到更加难以分析的整个遗传,那我们则是接受了全球的全部遗赠了。一个希腊的诗人或雕刻家,一个生于西班牙的罗马道学家,一个其父为佛罗伦萨的公证人,其母为亚平宁地区一村庄旅馆女佣的画家,一位犹太母亲生的佩里戈尔的评论作者,一个俄罗斯小说家或一个斯堪的纳维亚戏剧家,一位印度或中国的圣贤,他们也许更可能是我们的祖先,远胜于我们出自其后代之一的那些男人和女人,远胜于那些精子中的一个,这些精子中的几十亿万都毫无结果地遗失在女人的阴道中,或者流失在夫妇做爱时的床单上了。

我不会总是一代一代地追踪着逐渐变成克莱伊昂古尔家族的克里纳韦克家族。严格意义上的家族并没有氏族让我感兴趣,而氏族又没有群体让我感兴趣,那是在同一个时期生活在同样的地点的整个群体。关于我还记得点什么的这些谱系中的十来个谱系,我想在此记述一些类似的、重复出现的、平行的或者分叉的发展,我甚至想利用这些人中大部分人的默默无闻和平凡寻常来发现那些站在历史前沿的特别显赫的主角们在别处向我们隐瞒的某些规律。请少安毋躁!我们总是会较快地谈到这些离我们很近的单个的人的,对于他们,我们或对或错地以为几乎全都了解;我们将总是会较快地谈到我们自己的。

首先,我们必须放弃大部分的西班牙的联姻,放弃这个法国北方众多家族的联姻传说。在我们密切注意的那些联姻中,我发现了两个真正的但却与我无直接关系的联姻,这些结合尤其经常地发生在梅赫伦、巴利亚多利德、马德里、维也纳的积极跟随诸亲王的大贵族中。别太注意那些阿拉贡的或卡斯蒂利亚的军官们的奸骗行为,别去管阿尔伯公爵或亚历山大·法奈兹公爵的士兵们的野蛮游戏,这些军队中包括很多条顿人、阿尔巴尼亚人、匈牙利人和意大利人。对于一种天真的虚荣赋予任何一个法国人以拉丁血统来说,我也持同样的意见,至少是在政治风向标转向南方的那些时期是这样:防御卡塞尔或巴韦的蛮族人的罗马士兵们往往自己就是蛮族人。其他的一些异国血统关系将有待考证。比埃斯瓦尔家族在这方面有两个互相矛盾的传说:一个传说说他们是在佛兰德安家立业的波希米亚吹玻璃业业主的后裔,而另一个传说则说我的祖辈是布里阿德的比埃斯瓦尔王后的亲生儿子,而她的丈夫是一个效忠于法国的瑞士军官,因此应该设想他曾在马里格南或塞利索尔打过仗,因为比埃斯瓦尔家族大约在十六世纪末期已经安安稳稳地在巴约勒安家落户了。冯·埃尔斯朗德家族认为自己是源自一个喜欢佛兰德的舒适生活而不喜欢帝国军队的东征西讨的匈牙利雇佣骑兵。有位祖辈名叫玛格丽特·弗拉娜塔,因其姓名中的意大利、西班牙或葡萄牙音节而使我浮想联翩,但我对她的家人却一无所知。

相反,其他的一些联姻却是有案可查的。一六四三年,我的一位祖先弗朗索瓦·阿德里安森以回想壮丽的裸露场面的名义在神秘而庸俗的背景下娶了亲,其妻系安特卫普女子,名叫克莱尔·富尔芒。有位远房女亲戚嫁给了据说是阴沉的罗杰·莫尔蒂——马洛的一个剧中提及的弑君者——的后代;这肯定是传说,但好像玫瑰战争的一些被驱逐者有时候会跑到佛兰德,特别是布鲁日去,就像其他的一些逃亡者在十七世纪时所做的那样。但是,他们是否在那儿扎下了根,那就无法肯定了。有位祖辈是一五九六年布鲁日的法兰克人市长的女儿,遗憾的是时间太晚了,相差了二十五年,无法帮忙制服《苦炼》中的泽农。历史不时地把其火光投向一个几乎没有什么历史的家庭,如同一队人马行进在一条平静的街道上,把其火把的光亮投向一户酣睡人家的窗户上,并用其鼓声和笛声使窗户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