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约会

周四晚上约了和迈尔斯一起吃饭。在赴约的路上,我的思绪又开始漫天飞舞起来。现在有那么多人声称自己擅长打理生活,对他们来说,将郁闷的情绪收进大脑的抽屉里,等到适宜的时候再取出来,好像也是可能的。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想法,但我却不信这一套。我的经历告诉我,悲伤和遗憾总是在你毫不知晓的情形下悄悄潜入你的意识,然后再突然跳出来狠狠地给你一棍。唯一能够击退它们的也就只有时间了,尽管人生最美好的阶段总是一晃而过,贝尔夫人的故事就说明了一切。当然,工作也是驱赶郁闷的一剂良药,能很好地分散注意力。对我而言,去见迈尔斯也是很好的排解忧伤的方式。

为了赴约,我小小地打扮了一番,特地挑选了一件淡粉色丝绸质地的鸡尾酒礼裙,搭配了一条金黄色古风披肩。

“阿坎特先生来了有一会儿了。”牛津塔酒店的领班一边告诉我,一边领着我进去。走了一会儿,我就看到迈尔斯坐在一个靠窗的桌子旁,正在研究菜单。他的头发有些灰白,戴着一副半月形的老花镜。看到这些,我的心顿时一沉。这时他抬起头看到了我,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欣喜而又焦急的笑容,这一笑就驱散了我刚才的失落。他立刻站起身,把那副老花镜放进了最上方的口袋。为了不让那黄色丝质领带左右晃动,他干脆用手一把抓住了它。这样一位高雅的男士竟然做出如此笨拙的动作,还真讨人喜欢。

“菲比。”他亲了亲我的脸颊,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似乎想把我拉近一些。这时我才发现迈尔斯先生竟是如此富有魅力,我突然萌生了对他的兴趣。这着实让我大吃一惊。

“你要来一杯香槟吗?”他问我。

“那再好不过了。”

“来点儿最佳年份的香槟怎么样?”

“如果没有更好选择的话。”我开了个玩笑。

“我已经问过了,他们的库克陈年香槟酒卖完了。”我笑了,这才发现迈尔斯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们一边聊天,一边欣赏窗外的美景,视野从波光粼粼的河面一直延伸到牛津塔和圣保罗大教堂。迈尔斯跟我在一起看起来特别开心,他一直在努力赢得我的好感,这让我深受感动。我问了问他工作的事,他告诉我他跟别人合伙成立了一家律师事务所,现在他在那里当顾问,每周只需要工作三天。

“我快要退休了,”他抿了一口香槟,“但我总不舍得放手,总会尽力满足客户需求,新的业务也就发展起来了。现在跟我讲讲你的服装店吧,菲比。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开这样一个店?”我跟他简短地说了我在苏富比的那段日子。听完我的故事,他瞪大了眼睛:“这么说当时我是遇见了一个行家啊!”

“是的,”等他将手中的酒水单递给了侍者,我接着说道,“但是我看起来像个十足的门外汉,是吗?看到那件衣服,我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

“我不得不说,你当时确实很激动。到底那个设计师,不好意思,她叫什么来着?有什么令人称奇之处啊?”

“格蕾丝夫人,”我耐心地告诉他,“她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装设计师。她随手拿过一大块布料,打上灵动的褶皱,然后直接在模特儿身上调整固定,就成了一件美妙绝伦的礼裙。穿上这件礼裙的女人都会变得如雕塑一般美丽。可以说格蕾丝夫人是个‘布料’雕塑家。此外,她还十分勇敢。”

迈尔斯合拢双臂:“这话怎么说?”

“在1942年,她开办自己的服装店的时候,在窗户外面挂了一面法国国旗,以示对德国侵占法国的反抗。每次德国人发现了,就会把国旗撕扯下来,而她又会挂上一面新的。德国人知道她是犹太人,但也由着她去,主要是他们希望她能帮军官夫人们做衣服。她却拒绝了德国人的要求,服装店也被迫关闭。她死的时候默默无闻,贫困潦倒。但她是个伟大的天才。”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你拍得的那件衣服呢?”

我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你可以留到婚礼时穿。”

“也有人这么建议过我,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你结过婚吗?”我摇了摇头。“曾经快要结婚?”我点头。“你订过婚?”我又点了下头。

“可以问你订婚的事吗?”

“不好意思,我不太想谈这个。”把盖伊从脑海里赶走后,我开始问他:“你呢?”这时,侍者端上了第一道菜。“你这10年以来一直独自一人,为什么不……”

“再婚吗?”迈尔斯耸了耸肩。“我是交过几个女朋友,”他拿起了汤勺,“她们都很好,但……我就是没有再婚的欲望。”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聊到了他的妻子。“艾伦是那么惹人怜爱,我深爱着她,”他继续说,“她是个美国人——一个成功的肖像画家,爱画儿童肖像。在10年前的6月,她永远离开了我。”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像在思考什么艰难的问题似的。“仅仅一个下午的时间,她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