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0年1月6日 安妮 于格林威治宫(第2/2页)

“你累吗?”他问。

我听得懂累这个字。我点了点头,说:“有一点。”

“上帝保佑我做完这晦气活。”他说。

“我没听懂,我很抱歉。”

他耸耸肩,我意识到他不是在对我说话,而是在通过大声絮絮叨叨抱怨什么事情,就像我父亲在他坏脾气的牢骚转变成疯狂之前常做的那样。这无礼的抱怨让我笑了,接着我咬住嘴唇藏起了我的表情。

“很好,”他怪腔怪调地说,“你当然会笑了。”

“您想喝葡萄酒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摇摇头,掀起床单,他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扑向了我。就像一个男人到集市里去挑他想买的商品似的,他掀起了我睡衣的边缘,将它撩了上去,拉过我的腰和胸部,停在了那儿,让它们在我的脖子上裹了一圈。我担心自己看上去很傻,就像个在下巴下围了一条紧围巾的平民。我的脸因为害羞而烧红了,因为他正看着我暴露无遗的身体。他没有在意我的不适。他放下了手,突然抓住了我的乳房,然后把他粗糙的手滑向了我的腹部,揉搓着我的皮肉。我僵硬地躺着,这样他就不会认为我是个荡妇了。冻结在恐惧中并不是一件难事。天知道怎么会有人在这样的触摸下感觉淫荡。我爱抚我的马都比这冷血的摸索更有多感情。他使劲哼哼了一声从床上坐起来,用很大的劲推开我的双腿。我没说什么就服从了他。有必要让他知道我是顺从而不渴求的。他爬到了我身上,压到了我的两腿之间,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放在我头两侧的手肘和他的膝盖,但就算是这样,他那又大又松弛的肚子还是压到了我身上,它们令我窒息。他胸膛上的肥肉都挤到了我的脸上。我骨架偏大,但在他面前就像小矮人。我担心如果他压得更重一点我会不能呼吸,这真是无法忍受。他从烂牙下面喷在我的脸上的气息让人恶心,我僵硬地控制着脑袋以免自己从他面前转过脸去。我发现我呼吸困难了,正尝试着不要吸进他的臭味。

他把手放到了我们中间然后抓住了他自己。我在杜伦的时候见过马厩里的马做这种事,我很清楚在这样快速的摸索后会发生什么。我从旁边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准备迎接疼痛。他发出一小声失落的喘息,我感觉到他的手抽了出去,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用手反复拍了几下我的大腿,但是再没别的了。我非常僵硬地躺着,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杜伦的种马看上去又刚强又激烈,而这个国王似乎虚弱多了。

“陛下?”我小声说。

他从我身上下来,吐出了一个我不懂的词。他把头埋在华丽的绣花枕头里,脸仍然是朝下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做完了,或者这不过是个开始?他把头转向了我,脸非常红,大汗淋漓。

“安妮……”他说。

说出那个可怕的名字之后他停了下来,凝结在寂静中。我意识到他说起的是她的名字,他爱过的第一个安妮,他在想她,那个让他陷入疯狂的爱人,那个他因为嫉妒而杀死的爱人。

“克里夫斯的安妮,我是。”我提醒他说。

“我知道。”他简短的说,“蠢货。”

他动作很大地翻了个身,把我身上所有的被子都拉掉了,他转了过去,背对着我躺着。带着可怕气味的空气从被褥下释放出来。那是他腿上伤口的味道,是腐肉的气味,是他的气味。这气味将永远的留在我的床铺上了,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我最好学会习惯它。

我僵直地躺着。我想放一只手到他的肩膀上,但那行为有点不庄重,所以我最好别那么做,尽管我为他今夜的疲倦和被另一个安妮的鬼魂所纠缠而感到遗憾。

我要学会不去介意那阵气味和被压倒的感觉。我应该尽我的义务。

我在黑暗中躺着,看向床上方华丽的帷盖。随着四个角落的蜡烛一支接一支地黯淡和熄灭,幽微的光线变得更加昏暗了,我能看见金线的纹路和丝织品丰富的色泽。他是个老人,可怜的老人,四十八岁了,而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漫长而精疲力尽的一天。我听见他又喘息了一声,而后那些喘息变成了长长的、带泡泡的鼾声。等到我确定他睡着了,我把手轻轻地放到了他的肩膀上,在那儿,他的睡袍被大量的汗水浸湿了,又厚又潮湿地盖住了他的脂肪。我很抱歉他今晚上没成功,如果他能保持清醒的话,如果我们说的是一种语言的话,我们就能对彼此诉说真实的想法了。那样我会告诉他即便我们之间没有欲望,我也希望能够做一个他的好妻子,和一个英格兰的好王后。我为他的年老和疲惫感到遗憾,并且毫无疑问的是,等他精力充沛的时候我们能够孕育一个孩子,一个我们两个都非常想要的儿子。可怜的老病人,我应该告诉他不需要着急,会好起来的,我要的不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王子,我会好好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