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莫蒂默池塘,多塞特郡(第3/5页)
趁着这个工夫,我也好好观察了一下这幢大宅;宅子的高度要大于其宽度,有四层楼高,正立面几乎爬满了常春藤,一路都爬到了顶端的山墙上。可是透过窗户往里看去,却发现至少有一半的房间里都蒙着防尘布。一等那个人给散热器加满了水,重新盖好引擎盖,我就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真是可惜啊,”他说。“这是幢很招人喜欢的老房子。实际情况是上校打算把它给卖了。他现在也是用不着这么大的房子了。”
我忍不住向他打听这里一共雇了多少人,听他说就只有他一个人,再有就是一个厨子每天傍晚过来做做饭的时候,我也并没有感到吃惊。看起来他是身兼管家、贴身男仆、司机和清洁工于一身了。他在大战期间曾是上校的勤务兵,他解释道;德军入侵比利时的时候他跟上校正在那里,协约国联军登陆时他跟上校也躬逢其盛。之后他又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这才说:
“现在我才明白了。一开始我还没看出来,不过现在我弄明白了。您就是他们说的那种顶尖级别的大管家。是那种名门贵族的大宅门里出来的。”
我跟他说这话也不算离谱以后,他又继续道: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一时间我还没看出来,您瞧,因为您说起话来十足就像个绅士。而且您还开着这么辆漂亮的古董车,”——他朝那辆福特做了个手势——“一开始我还想,哟,来了位货真价实的贵族老爷子。这就对啦,您哪。真是上流社会的做派,我是说。我还从来都没真正领教过呢,您瞧。我不过就是个退了伍的老勤务兵。”
然后他又问我受雇于哪户人家,我跟他说了以后,他侧着头,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达林顿府,”他自语道。“达林顿府。肯定是个上流社会的人家,就连在下这样的白痴听着都觉得耳熟。达林顿府。等等,您说的不会就是达林顿勋爵的那个达林顿府吧?”
“以前确实是达林顿勋爵的府第,直到三年前爵爷逝世,”我告诉他。“如今是约翰·法拉戴先生的住处了,他是位美国绅士。”
“您在那样的地方工作,那就肯定是顶尖级别的大管家无疑啦。像您这样的如今剩下来的可不多了吧,呃?”然后他在问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了变化。“您是说,您当真曾为那位达林顿勋爵工作过?”
他再次细细地打量了我一番。我说:
“哦,不是,我是受雇于约翰·法拉戴先生的,就是那位从达林顿家族手里买下那幢宅第的美国绅士。”
“喔,那您就不大可能认识那位达林顿勋爵了。我只是很好奇他到底什么样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告诉那人我得上路了,郑重地感谢了他的热心帮助。他可真是个可亲可爱的小伙子,不厌其烦地引导我把车倒出大门,分别前,他俯下身再次推荐我去参观一下当地的那个池塘,反复告诉我该怎么到那儿去。
“那是个很美的小地方,”他补充道。“要是错过了你肯定会后悔的。事实上,上校这会子就正在那儿钓鱼呢。”
福特车确乎又回到了最佳状态,既然那个池塘离我预定的线路并不远,只需稍微绕一下,我就决定从善如流,采纳那位勤务兵的建议。他的指示听起来原本挺清楚的,可是我一旦离开了主干道,打算照他的指示往那儿开,我就发现自己在那些狭窄而又曲里拐弯的小路上迷了路,那些小路就跟之前我第一次闻到那令人心焦的气味时的路段非常相似。有时候道路两旁的树木是如此浓密,几乎完全把阳光给遮住了,于是我的眼睛就不得不努力地去适应明亮的阳光与阴暗的浓荫之间的强烈反差。不过在经过一番搜寻之后,我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指向“莫蒂默池塘”的路标,于是在半个多钟头前,我顺利抵达了这个景点。
此刻我觉得自己真该深深地感激那位勤务兵,因为除了帮我修好了车以外,他还让我发现了这么一个万分迷人的所在,要是没有他,我是绝不可能找到这儿来的。池塘并不大——周长估计不过四分之一英里左右——只要站在任何一个突起的位置,它的全景你都可以尽收眼底。这里弥漫着一种异常静谧的气氛。池塘周遭遍植树木,其密度恰好能为池畔提供宜人的荫蔽,这里那里一丛丛高高的芦苇和香蒲钻出水面,也打破了那静止不动的天光云影。我脚上的鞋子颇不便于我绕着池畔走上一圈——从我现在坐着的位置就能看到池畔的小径逐渐没入了一片片深深的泥泞中——不过我要说,一见之下这正是此地风景的魅力所在,我真想踩着泥泞走上那么一圈。只有在想到这样一番探险可能导致的灾难性后果,想到这么一来我身上这套旅行服装就要毁于一旦了,我这才按捺住这一时的冲动,退而求其次地满足于坐在这条长凳上静静地欣赏。半个钟头过去了,我就这么坐在这里,静观池畔各个位置静坐垂钓者的进展。从我坐的那个位置,我大约能看到十来位钓客,不过那强烈的日光再加上低垂的枝柯形成的树荫却让我无法看清楚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于是我也不得不放弃之前期望着不妨一试的那个小游戏:猜测哪位钓客有可能是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的那幢宅第的主人——那位退役的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