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傍晚 索尔兹伯里(第6/9页)
据传说,几分钟后,主人和客人听到了三声枪响。之后不久,当这位管家再度出现在客厅里更换新茶的时候,雇主问他是否一切顺利。
“非常顺利,谢谢您,先生,”他回答道。“晚餐的时间将一如既往,而且容我高兴地回禀,届时,刚刚发生的意外将不会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
最后这句话——“届时,刚刚发生的意外将不会留下任何可见的痕迹”——家父总会呵呵带笑地重复一遍,并且赞赏不已地摇摇头。他从未声称知道这位管家的尊姓大名,也从未说起还有人认识他,但他总是坚持事件的过程就跟他的讲述不差分毫。不管怎么说,这个故事是真是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当然是它透露了家父心目中理想的典范是什么样子。因为,当我回顾他的职业生涯时,我以后见之明能够看得出来,他有生之年都在努力成为他故事里的那个管家。而在我看来,在他事业的巅峰时期,家父已经实现了他的雄心壮志,夙愿得偿。因为尽管我可以肯定他绝对不会有在餐桌底下邂逅一只老虎的机会,当我将我所知道或者听人说起的他的事迹细细掂量之后,我至少能想起好几个实例,足以显示出他已完全具备了故事中他钦敬不已的那位管家的素质。
这其中有一个例证是由查尔斯与雷丁公司的大卫·查尔斯先生讲给我听的,他在达林顿勋爵的时代不时会造访达林顿府。事有凑巧,有天晚上由我临时充当他的贴身男仆,查尔斯先生就跟我说起,多年前他造访拉夫伯勒府时跟家父曾有过一面之雅。拉夫伯勒府是实业家约翰·西尔弗斯先生的宅第,家父在其事业的巅峰时期曾在那里服务了十五年之久。他对家父真是没齿难忘,查尔斯先生对我说,就因为在他那次造访期间发生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令查尔斯先生愧悔不已的是有天下午,他居然纵容自己跟另外两位客人一起喝得酩酊大醉——我姑且只将这两位绅士称呼为史密斯先生和琼斯先生,因为在某些社交圈子里很有可能有人还记得他们。在喝了一个多钟头以后,这两位绅士临时起意,想开车前往周边的几个村子兜兜风——那个时候汽车还是一样挺新奇的玩意儿。他们劝说查尔斯先生跟他们一起去,由于司机不巧正在休假,于是就请家父暂代司机之职。
一旦上路之后,史密斯和琼斯先生尽管都已是十足的中年人了,其行为举止却像是学童般轻佻幼稚,一路上高唱粗鄙俚俗的小曲儿,对沿途所见之事物风景所发的评论更是粗鄙不堪。尤有甚者,这两位绅士在当地的地图上注意到附近有三个村庄,名字分别叫作莫菲、萨尔塔什和布里戈恩。现在我已经不能完全肯定确切的村名了,但重点是它们让史密斯和琼斯先生想起了杂耍剧场里的一出表演,叫作“墨菲、萨尔特曼和布里吉德猫”,您也许也听说过。在注意到这一奇妙的巧合后,这两位绅士就燃起了去这三个村子一探究竟的雄心——权当是为了向这三位艺人致敬。照查尔斯先生的说法,家父在已经遵命带他们去过了一个村子,正要进入第二个的时候,史密斯或是琼斯先生注意到这个村子是布里戈恩——也就是说,照艺人姓氏顺序的话这应该是第三个,而非第二个。于是他们愤怒地要求家父马上掉转车头,以便“以正确的顺序”依次参观这几个村子。这样一次折返势必大大增加行车的里程,不过,查尔斯先生向我保证,家父将其当作完全合情合理的要求,毫无异议地接受下来,而且之后的表现也几乎是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可是史密斯和琼斯先生的注意力现在已经被吸引到家父身上,而且无疑已经对车窗外的景物感到相当厌烦了,于是就继之以对家父的“错误”大声嘲骂以自娱。查尔斯先生犹记得他对于家父的表现大为惊叹,因为家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不安或是恼怒的迹象,仍旧镇定自若地继续开车,其表情既充满个人尊严,又随时乐于效力帮忙。然而家父的沉着镇定却没有办法再持续下去了。因为那两位绅士在厌倦了对家父的肆意辱骂之后,居然开始议论起了招待他们的主人——也就是家父的雇主约翰·西尔弗斯先生。而且其措辞越来越卑劣和恶毒,就连查尔斯先生都听不下去了——至少他是这样声称的——不得不出言制止,暗示这样的议论是颇为失礼的。
可是这番劝说却招致了极为激烈的反驳,以至于查尔斯先生不但要担心他将成为那两位绅士接下来辱骂的对象,甚至真的害怕自己有遭到人身伤害的危险了。可是正在这时,就在他们针对家父的雇主爆出了一句特别恶毒的含沙射影的攻击之后,家父突然间来了个急刹车。正是接下来发生的那一幕给查尔斯先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