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第3/21页)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不会?”

我对向他解释已经感到绝望了,就在这时,也是注定要倒霉运,约瑟夫正好进门汇报:尸体已经离开杜邦先生的殡仪馆,他们正将棺材运往佩蒂翁维尔下葬,这会儿却在酒店下方的路障那里被拦住了。

“他们好像很着急嘛。”

“他们非常担心。”约瑟夫解释道。

“现在肯定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吧。”史密斯先生说。

“除了天热以外。”我补充道。

“我要加入送葬的队伍。”史密斯先生说。

“你别做梦了。”

突然,我意识到那双蓝眼睛里也能爆发出怒火。“布朗先生,你不是我的监护人。我要去叫史密斯太太,我们两个都要……”

“至少把她留下吧。你难道真的就不明白危险……?”我刚说到“危险”二字,史密斯太太恰好走了进来,听见了这个凶险的字眼。

“什么危险?”她问。

“亲爱的,我们介绍信上那位可怜的菲利波医生自杀了。”

“为什么?”

“原因好像不太清楚。他们正要把他送到佩蒂翁维尔下葬。我想我们应该去给他送葬。约瑟夫,拜托,麻烦你了105,叫辆出租车……”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危险?”史密斯太太追问道。

“你们俩难道都没看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吗?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亲爱的,布朗先生刚才在说,他认为我应该单独去。”

“我认为你们两个谁都不该去,”我说,“那样做简直是发疯。”

“可是——史密斯先生告诉过你——我们有一封给菲利波医生的介绍信。他算是朋友的朋友啊。”

“那会被当作政治表态的。”

“史密斯先生和我从来不害怕政治表态。亲爱的,我有一件黑衣服……给我两分钟。”

“他连一分钟也给不了你,”我说,“你们听。”即便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们也能听见从山上传来的说话声,但它听起来让我感觉那不像是一场正常的葬礼。没有在乡下农民的送葬队伍里奏响的狂野音乐,也没有中产阶级葬礼上那股审慎克制的庄重气氛。没有尖厉的哀号:他们在争吵,他们在吼叫。一个女人的哭喊声响起,压过了众人的喧哗。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史密斯夫妇俩便已冲出房间,沿着车道朝外面跑去。总统候选人始终保持着领先半步。也许他这样做更多是出于礼节需要,而非出于自愿努力,因为史密斯太太跑起路来显然比他更胜一筹。我则跟在他们后面,慢吞吞的,一肚子不情愿。

菲利波医生在他生前和死后都受到过“特里亚农”酒店的庇护,如今我们依然没有摆脱他:我看见灵车就停在酒店车道的入口前面。它显然已经倒进来过,以便调头向市区撤退,不去佩蒂翁维尔。一只饥肠辘辘、经常在车道尽头游荡的无主野猫,由于被这阵侵扰惊吓到,一下子跳上了灵车的车顶,弓着背站在上面,像遭了雷劈一般颤抖不已。没有人打算赶走它——海地人可能会相信,前部长的灵魂就附在它的身上。

至于菲利波夫人,我曾在大使馆的某场宴会上见过她一面,此刻她正站在灵车前和司机争执,不准对方调头回城。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还不到四十岁——浑身肌肤呈现出美丽的橄榄色,这会儿她正张开双臂站在那里,仿佛一座糟糕的爱国纪念雕像,纪念着一场早已被遗忘的战争。史密斯先生反复地问个不停:“这是怎么回事啊?”灵车通体漆黑,价格不菲,车上装饰着许多死亡的标志,而司机这会儿摁响了喇叭——我之前都没有意识到,原来灵车还安着喇叭。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一辆破破烂烂、同样停靠在我家酒店车道上的出租车里下来,一左一右地站在灵车司机两旁和他争吵,而公路上还停着另外一辆出租车,车头冲着前往佩蒂翁维尔的方向,里面有个小男孩,把脸蛋挤在车窗玻璃上。这就是送葬队伍的所有成员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史密斯先生又恼火地高喊了一声,惹得那只猫从灵车的玻璃车顶上冲他呼噜呼噜地低吼起来。

菲利波夫人用法语冲着司机大骂:“混蛋!蠢猪!”然后她转过那对如黑色鲜花般的明眸,朝史密斯先生投去愤怒的一瞥。她听懂了他刚才说的英语。“你是美国人106?”

史密斯先生几乎掏空了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总算用法语回答说:“是。”

“这头蠢猪,这条狗杂种,”菲利波夫人怒吼着,她依然用身体挡住灵车的去路,“他想把车开回城里。”

“可他为什么啊?”

“上面看守路障的民兵不放我们过去。”

“可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啊?”史密斯先生满脸困惑地重复道,这时那两个男人开始朝山下的城里方向走去,他们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还把自己的出租车留在了车道上。他们俩都戴上了高顶礼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