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第8/9页)

“下次他会记得我们。”史密斯先生微笑着说。

那人知道我们说的是他。他摁响桌上的一个按铃,一名警察走了过去。他没有挪动腿脚,也没有移开视线,直接抛出个问题,那名警察朝我们瞥了一眼,回答了他,然后又是长久的注视。我把头转到一边,但过了一小会儿,我又不可避免地回头看向那两片黑色的圆形镜片。它们就像一副双筒望远镜,被他拿来观察两头卑贱畜生的习性。

“讨厌的家伙。”我不安地说。随后我注意到,史密斯先生正在回敬那人的目光。因为有墨镜遮挡,我们看不见那人的眼睛到底眨了多少下;他也可能只是轻松地合上双眼,闭目养神罢了,而我们对此却一无所知。不过,在今天,史密斯先生的蓝眼睛里那道冷酷无情的凝视目光赢得了胜利。那人站起身,关上了办公室的房门。“干得好!”我说。

“我以后也会记住他。”史密斯先生说。

“他很可能得了酸性病。”

“非常有可能,布朗先生。”

在外交部长秘书得到任何关注之前,我们肯定在那里等了有半个多小时。在独裁政权下,部长像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在太子港,只有警察局长、通顿·马库特的头头和王宫护卫队队长的职位可以持久——只有他们能为下属提供安全保障。警官遣走了部长秘书,就像遣走一个跑完腿交完差的小孩,一名下士随后领着我们下楼,走进看守所内长长的走廊,这里的气味难闻得像在动物园一样。

琼斯坐在一只倒扣的便桶上,身边铺着一张草席。他的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一道道膏药,右胳膊用绷带包扎好,吊在他的体侧。他已经被尽可能地收拾干净了,但他那只青肿的左眼还欠用生牛排敷一下。100他那件双排扣马甲上沾染了一小块铁锈色的血迹,让它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显眼。“哎呀,哎呀,”他露出一脸快乐的微笑招呼我们,“看看这是谁来了呀。”

“你好像一直在拒捕反抗嘛。”我说。

“那是他们胡扯,”他爽朗地说,“你有烟吗?”

我递给他一支烟。

“没有过滤嘴?”

“没有。”

“啊,好吧,别挑剔了……我今天上午就觉得情况有好转。他们中午给了我一些豆子吃,还有个医生老兄过来照料了我一下。”

“他们指控你什么罪名啊?”史密斯先生问。

“罪名?”他对这个字眼好像感到很困惑,就像外交部长之前那样。

“他们说你做了什么事情,琼斯先生?”

“我还没有机会去做任何事呢。我连海关都还没出就被抓了。”

“肯定有什么原因吧?也许是弄错人了?”

“他们还没有跟我把事情解释清楚。”他小心地碰了碰那只左眼,“我想,我的样子有点惨不忍睹吧。”

“他们就给你这个东西当床睡?”史密斯先生愤怒地问。

“更糟糕的地方我也睡过。”

“在哪里?真让人难以想象……”

他的回答很含糊,叫人难以信服:“哦,在打仗的时候,你懂的。”他又补了一句:“我觉得问题出在我的介绍信上。我知道你曾警告过我,但当时我以为你是在危言耸听——就像那个事务长一样。”

“你从哪儿拿的介绍信?”我问。

“一个我在利奥波德维尔101认识的人。”102

“你在利奥波德维尔做什么?”

“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我这人经常外出旅行的。”他这话给我留下的印象是,这间小牢房在他看来并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像是漫长旅途中无数座机场里的一座罢了。

“我们一定要把你救出来,”史密斯先生说,“布朗先生已经告知了你们的代办。我们俩也见过了外交部长。保释金我们也已经交了。”

“保释金?”他比史密斯先生更了解现实情况。他说:“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能帮我做什么。当然,我以后会把钱还给你们。待会儿你们出去的时候,拿二十美元给那位警官。”

“当然可以,”史密斯先生说,“要是你觉得这样做对你有好处的话。”

“哦,会有好处的。另外还有一件事——我必须把介绍信的事情澄清一下。你们身上有纸和笔吗?”

史密斯先生把纸笔递给琼斯,他便开始写起来。“你们有没有信封?”

“恐怕没有。”

“那我最好把措词改一改。”他犹豫片刻,接着问我:“‘工厂’这个词用法语怎么说?”

“Usine?”

“我对语言向来不太在行,但我还是零星学过一点法语。”

“在利奥波德维尔学的?”

“请把它交给那位警官,让他代为转递上去。”

“他会识字?”